第四章护犊子的顾晓月
里屋传来甜腻软糯的谈话声，时不时还伴有中年妇人的几声轻咳，听起来气氛很是融洽。
萧瑾寒在院中干活，心思却飘到了屋内......
顾晓月从里屋出来的时候，一身粗布黑衣的汉子正蹲在院子里择菜。
她偷偷打量了几眼，突然从他手里抢过那一小把有些蔫巴的野菜，利索地摘干净，对着他吩咐了一句。
“去帮我劈点干柴来吧！”
萧瑾寒不着痕迹地皱眉，顾晓月待他态度倒是好了不少。
进了厨房，顾晓月才发现一个事实。
这一家人是穷到什么地步，才会硬着头皮娶一个到了十八岁都嫁不出去的丑胖子。
角落里放米的小缸里只剩下浅浅的一层粟米，旁边其他几个袋子里都是空的。
盛水的缸中倒是满满的清水，但那也不是能当饱的东西。
她想了想，舀了一勺粟米，将一小把野菜洗干净切了倒进锅里，熬了小半锅粟米野菜粥。
小宝上前想要抢着干活，却被顾晓月赶走，缩在角落看着，小小的眼睛满是纠结。
萧瑾寒搬着木柴进来的时候，正见她将孟氏的药材倒进缺了口的陶锅中，掏出灶膛里还未燃尽的柴火塞进小炉中，还顺手扯了两根他怀里的细柴填进去。
小宝缩在一旁，他不由得皱眉，下意识朝顾晓月看去：“你是不是又骂了小宝？”
“啊？我没有啊！”顾晓月这才发现小宝情绪不对，冲着小宝招了招手，语气温和。
“小宝快过来，将粥给奶奶送去。”
小宝忙不迭起身上前，端起顾晓月给的碗。
虽然她努力遮掩，但到底是小孩，想靠近又害怕的情绪根本无法掩盖。
萧瑾寒悄悄扫了一眼——
小宝手里的粥是最厚的，灶台上还有三个碗里也盛着粥，只是有一碗薄得能照见人影。
“愣着做什么？吃饭了。”
手心一烫，一碗热粥放进了萧瑾寒的手心。
抬头的瞬间，他还看见前面端着两个碗的矮胖身影，正就着那碗薄粥轻轻嘬了一口，烫得直吐舌头。
那模样虽然算不上好看，却入了他的眼。
今日她对小宝倒不似作假，小宝虽不是他的孩子，却比他的命还重要。
若这女人真能好好待小宝，或许能过下去也说不定。
吃完饭后，顾晓月将家中里里外外的活计拾掇好，借着要照顾孟氏的名义带着小宝挤到了孟氏的炕上。
萧瑾寒没有说什么。
那间因为他成亲特意拾掇出来的厢房，他也是第一次睡。
......
翌日清晨，萧瑾寒挂着一身的寒露进了破旧的小院。
已经洒扫过的院子虽然还是那般破败的样子，却又觉得每一物都是整整齐齐的。
“你去哪了？”
一个黑胖的圆脸突然凑了过来，嘴里还叼着一个树棍削成的什么东西，看起来有几分滑稽。
他垂眸扫了她一眼，轻轻地“嗯”了一声。
顾晓月从嘴里拿出连夜赶制的简易牙刷，胖胖的肥脸上眼珠子溜圆。
“你一会儿是不是要去干活？带我一起呗！”
萧瑾寒微微挑眉。
他什么时候和她这么熟了？
“那个......其实是小宝想去。”
顾晓月看出他的意思，把锅甩给小宝。
只是说完往院门外看去，原本蹲在树底下玩耍的小宝却不见了。
“小宝！”她面色一沉，大步朝外走去。
小宝平时乖巧懂事，她让她在门口玩一会，她定然不会乱跑，万一......
顾晓月想到前世人贩子拐卖小孩的那些手段，两条肥胖的小短腿跑得更快了。
不远处的小河边传来一阵孩子的吵闹声。
顾晓月赶过去的时候，正看见小宝一只脚踩在水里，伸手够着落在水里的鞋子。
两根用红绳绑了的羊角辫松松地搭在耳边，周围好几个孩子正围着她叽叽喳喳地叫骂，甚至故意将小宝的身子往水里推。
“小宝！”顾晓月大喊一声。
小宝身体一颤，眼眶微微泛红，看向顾晓月的神色带着些许不确定。
“住手！不许欺负小宝！”肥硕的身体如同炮弹一样冲了过去，顾晓月一把将几个小孩推开，将半个身子跌入水中的小宝给抱入怀中。
几个年岁不大的小孩懵了一瞬。
一个年幼的小男孩突然撇了嘴，河岸上顿时一片哭声，引来了不少大人。
“小柱！是谁欺负我家小柱？”
一个穿着枣红色粗布衣服的妇人跑了过来，将刚刚动手推小宝的男孩给抱进怀中。
凶狠的眼神四下寻找着有可能是敌人的人，察觉到顾晓月愤怒的眼神，顿时像点着的炮仗一般，大声怒骂。
“天杀的顾晓月！你仗着身世欺负自己婆婆相公一家也就算了，怎的把手伸这么长，伸到别家小娃娃身上了？连个娃娃都害，你还是不是人？！”
“你家小柱差点把我家小宝推到河里，我还没去找你呢，你现在却来乱咬人。你怎么不说你家孩子小小年纪，心眼却歹毒得很？”
顾晓月用外袍裹着小宝湿漉漉的小身子，毫不示弱地和小柱娘吵了起来。
肉乎乎的手掌，却在小宝的背上轻轻拍着。
小宝蜷缩在顾晓月怀中，时不时瞄上她两眼，黑眸里泪珠欲落不落。
说起来，小宝的身世也实在可怜，他并非萧瑾寒的孩子，而是萧瑾寒哥哥的女儿，他哥哥过世的早，妻子又嫌家里穷改了嫁，萧瑾寒就把小宝要到了自己名下。
顾晓月手里的动作又轻柔了几分。
匆匆赶来的萧瑾寒站在人群中顿住了脚，小宝，似乎不需要他出面了。
再说，女人的场子，他还真不好掺和。
“萧家的丑媳妇怎么突然开窍了？以前看着总是疯疯癫癫的胡乱找事，如今还知道护犊子了？”
“是啊，要不是咱们都知道小宝不是她生的，这架势看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不过小柱娘那悍妇，可不是那么好惹的......”
围观的妇人议论着，河边小柱娘已经连珠炮似的骂了一圈。
“我呸！你家小宝根本就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做什么装得那么高贵！就是掉进河里淹死了，送她去见她亲爹娘，说不准还是大功一件呢！”
顾晓月感觉伏在肩上的小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她心中一疼，抬袖将小宝护在怀里，冷冷地瞪着小柱娘。
“我今天还就告诉你了，以后小宝就是我亲闺女，谁也别想欺负她！小宝，叫娘！”
小宝憋了半晌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决堤般落下来，头埋进顾晓月怀里，嫩嫩地喊了声：“娘！”
“小宝乖，以后但凡有谁敢来欺负你，你就跟娘亲说，看娘亲不折断他们的小胳膊小腿！”顾晓月恶狠狠地瞪了小柱一眼，听到他哭得更凶了，这才昂着头大步往回走。
就她这做个腰带要用人家三根腰带布的体型，谅这些妇人也不敢跟她动手！
“看什么？还不快回去！”
刚一回头，就见萧瑾寒又站在人群里看她出丑。
顾晓月小脾气一上来，直接扯了他的外袍将小宝包住，翻着白眼朝萧家小院走去。
被扒了衣服的萧瑾寒一阵莫名。
......
顾晓月回去给小宝换了身干净的衣裳。
将她同孟氏放在一处，这才提着小背篓跟着要出门的萧瑾寒往山脚下走。
他似乎，没说要带她一起吧？
萧瑾寒抿了抿唇，看在刚刚她那么英勇的份上，就带着吧。
萧瑾寒一直在附近村里做短工，这次是接了一个大户的活，在山脚下帮着修建房舍。
顾晓月蹲在一边看着他推着满满一车的黄土步子却丝毫不乱，心中顿时觉得这个男人不简单。
这把子力气，再加上盛世美颜，看起来不该是个普通村夫才对。
她蹲在旁边看了一会，便觉得有些无聊，悄默默地看了看身后的七子山，提着小背篓朝山上走去。
这座不算很高的小山是萧家村妇人常来的地方，山间的野菜是农家餐桌上必不可少的。
可顾晓月却在一个缓坡上，发现一个不得了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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