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国归尘

我侧头看了他一眼。

这种说话的口气，太不像他了。

「是你走后，你一声不吭地走了，再也没出现在我的视野里了，我才后知后觉，你早已成了我生命中，影响力最大的人。」

「可我是个自以为是的笨蛋，迷之自信地认为，你这么喜欢我，已经离不开我了，我没想过，你也会累，会失望透顶。」

「直到你消失在我视线中的那一刻，我才明白，你早就无形地刻入了我的骨血中，当你抽离的那一刻，那种噬骨的疼，伴着我每一分，每一秒。」

「但我真失败，所有人都看出来，我对你是何等的过分、残忍，你的朋友，也通通站在你的一边，守护你，坚决不肯告诉我，你在哪。」

「后来，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了，我只能一放假，就办理签证，一个一个国家找你，给我国外的朋友发邮件，让他们留意身边的人，有没有碰到过你，但连老天也惩罚我，你的一点消息也没有。」

「一年前的夏天，我就来过这，那天你们学校，正举办橄榄球的赛事，人山人海，偏偏我穿越人海，没有一个人像你。」

我怔了一下。

他没说错，上一年的夏天，我们学院确实停课在举办橄榄球赛。

可比赛那几天，我恰巧崴了脚，在家休息。

「直到，一周前，我在伦敦的朋友，来你们学校见他的朋友，偶然看到了你，他拍下了你的照片，发了邮件给我。」

「看到邮件里的照片，我顿时激动得站了起来，不是你，还能是谁？正好实验室的项目也要收尾了，我加了两个通宵，收尾了项目，飞来了这。」

「明明很累，但在飞机上，还是没有丝毫的睡意。」

「昨天，在校门口，看到你出来的那一刻，我极力控制，才忍住冲过去把你搂在怀中的冲动。」

「可惜，一开始，你都没看到我，和朋友有说有笑地道别。」

秦川不紧不慢地往下说着，只是眼神，一直未离开我。

「就在我要追上来的那一刻，你终于回头了，我心落定，三年了，我终于找到你了，也下定决心，再也不敢弄丢你了。」

16

我仰头，雪花落入我的眼眸中。

「你说完了吗？」

「凝凝。」

我平下视线来，偏头看向他。

「既然如此，我邀请你，听听我的版本吧。」

「很久很久以前吧，我就想着，长大我一定要嫁给你，如果不能嫁给你，我这辈子就不嫁人了。还小的时候，我就天天盼着，要是时间快一点多好，我就能马上嫁给秦川了，你从小就那么帅，那么优秀，我好怕别人跟我抢你的。我告诉自己，一定要变得很厉害，要对你很好，你才不会离开我，所以，很小的我，就开始跟着我妈妈学做家务，洗衣服、做饭、扫地，她们都夸我勤快，只有我知道，是因为我以后要嫁给你啊，我不早早地学会了，以后你嫌弃我太笨，太懒了，怎么办？大学之前，我好像都挺幸运的，你除了学习，就是打篮球，和兄弟玩，对什么情情爱爱一点也不感兴趣。可上了大学，我的梦渐渐碎了，校园才女，降落在你的视线里。你的世界里，渐渐装满了她。我再怎么努力，也弹不出一曲高雅的钢琴曲，我没有苏月身上那种恬淡的气质，一开始，我很紧张、很害怕，为了吸引你的注意力，我总说，上课的内容没听懂，下课了缠着你给我讲，可一天两天后，你对我不耐烦了，我也不敢再缠着你了。你对苏月的关注越来越多，上课的时候，会看向她，她比赛的时候，你会去听她的钢琴比赛，她要过生了，你问我，女生一般喜欢什么礼物？校园里，关于你们的传闻越来越多，我只能看着，听着，感受着。我开始明白，我想嫁的人，以后应该娶的不是我了吧。我开始觉得自己好烂、好差劲，为什么人家的手可以弹出那么好听的曲子，我只会洗衣服，为什么人家的气质那么优雅，我这么平平无奇。看着你们笑，看着你们走在一起，我开始冒出一种念头，确实，你们才是最适合的，一个是校园风云人物，一个是钢琴女神。我开始自卑，讨厌自己，我把自己能做的都做了，换不来你的一点记挂，可苏月什么都没做，甚至一心只在钢琴上，你却对她偏爱有加。我想放下，祝福你们，可我做不到。明明是我们先遇到的啊，明明我已经很努力了。我除了在每一个失眠的夜晚里，独自舔舐伤口，咽下眼泪，我什么法子也没有。跨年夜那天，我点了烟花，烟花炸开的那一瞬，我回头，只有我自己。我点开朋友圈，那天，你们买了好多烟花，在苏月的家里放。我父母在我大一那年移居国外，是你和我一起去机场送的他们，他们登机前，你保证道，有你在，我在国内一定不会孤单。烟花谢幕，空荡的院子里，我抱住了自己，告诉自己，是时候走了，那个还很小很小，就想着嫁给秦川的季凝，梦也醒了。」

说完，我看着他笑了。

「凝凝，对不起。」

「秦川，我们总以为来日方长，却不知这世间，太多的遗憾，来不及收场。」

「让我弥补你好吗？」

我张了张唇：「走吧。」

我撑起了伞，遮住风雪，再也不回头。

17

秦川视角

我把季凝弄丢了。

好在，三年后，我找到了她。

我下定决心，这次一定要对她好。

直到她离开，我才明白，原来，她早就在无形之中刻入了我的骨血，成了我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我和她很小就认识了，她就是个傻子，真的很傻。

我们小学就做过同桌，在那个本该很护食的小小年纪，她总是把好东西，跟我一起分享。

她会抻着下巴，看着我发呆。

大冬天的，我不想洗衣服，她一口应下：「给我吧，我超喜欢洗衣服的。」

我打球，不小心把腿摔骨折了，她满头大汗地跑来医院，那着急的样子，似乎我马上要挂掉了。

她小小的一双手，给我包扎伤口的时候，比医生温柔了十倍。

她总是很温柔，好脾气，喜欢帮助人，我甚至没看到过她和别人发过一次脾气。

进入大学前，我们的关系，真的很好。

后来，大学里，苏月进入了我的视线。

她弹钢琴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文艺范。

更让我奇怪的是，她对我一点也不感冒。

可这却成功挑起了我的兴趣。

而季凝也看出了什么，有一天，她找到了我。

「秦川，你是不是不喜欢我？我感觉有点累了。」

我发现本该和她说清楚的时候，却舍不得回答。

幸好，那时要上课了，我拍了拍她的脑袋。

「要上课了，先去上课吧。」

好在她后来也没再问过这个问题。

我开始去听苏月的比赛。

没多久后，我们也成为了朋友，她对我也热情了许多，但重心依旧在钢琴上。

校园里开始传闻，钢琴才女苏月是秦川的女神。

我没有解释。

苏月过生那天，我送了她一份贵重的礼物。

而季凝她好像变得很忙了，她经常跑教务处，很少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但不经意间，我又发现她在看我，只是眼神有点呆呆的。

想起来，她走之前，应该是准备跟我告别的，她要走了。

有一天，她在我们宿舍下站了很久，看到我和苏月一起回来时，她又快速走了。

我过生那天，我有点担心，她会不会不来了，好在，我刚开始担心，她就提着礼物，推门进来了。

她那天化了点妆，还穿了一条很漂亮的裙子，她本来就底子可以，化妆后，更有一种味道了。

她微笑着祝我生日快乐，好像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我松了一口气，一切还会照旧的吧。

她准备的礼物，从盒子就能看出来，非常地用心。

打开的那一瞬，是乔丹的球衣，连我的朋友都被她的用心程度惊住了。

这件球衣，就算有钱，也很难弄到。

我不知道，她怎么到手的，但过程一定很费劲。

生日那天，苏月那支过于普通的钢笔，显得很讽刺。

我也看清了，我和苏月根本不可能了，苏月习惯被大家捧着、呵护着，当公主，可她给别人的回报，却非常地敷衍。

归根结底，这是一种极度的自私。

如果，她没走，我知道，从那以后，我一定会好好对她了，但我认清得太迟了。

她那晚，一直看着我。

吃完蛋糕，大家都在唱歌，喝酒。

只有她安静地坐在那里，一直看着我。

我感受到了，后来，我才明白，那是一种无声的告别。

认清了内心后，我才明白，苏月根本没法和季凝比。

我突然好想找她说话，好想抱抱她，想她恢复生气。

可想到她露出过的失望的眼神，我有些害怕了。

我喝了一点酒，鼓起勇气，准备过去跟她说话，等我站起来，才发现酒劲上头了，人有些晃悠。

我走了几步，站在包房的中央，音乐声有点大，脑子迷迷茫茫的，看着安静的她，想让自己清醒一些。

我看着她起身，走过来，踮脚凑到我的耳边。

说来可笑，当时，我只牢牢地记住了她说的开头。

她说：「秦川，我喜欢你。」

我脑子飘飘然的。

然后就看着她出去了，我抬手要抓住她，问她去哪？

没来得及。

我想着，她应该是去洗手间了。

后面的两句，是我酒醒了几日后，才猛然拼凑出来的。

原来她那天说的是，她再也不喜欢我了，我们再也不见了。

18

秦川视角

得知我出国找到季凝后，林绯来质问了我：

「你有什么资格去打扰她？」

「我不能失去她。」

一向风风火火的林绯，沉默了一阵。

「秦川，放过她吧，你根本不了解她，这是她的微博小号，你去看看吧。」

林绯写下一串账号，放在了我的桌上。

我拿起那张小纸。

轻飘飘的纸，却让我要下定一番决心，才敢去搜索这个账号。

我回房，把手机充满了电，才下定了决心，搜出了这个账号。

头像是一朵橘猫的图片。

网名，喵呜。

「打哈欠的标签，我喜欢的人，很优秀，我必须也要优秀，不然配不上他的，所以，赶紧早起背书啦，他的目标，可是X大。

今天买到了雪糕刺客，缺点，贵死了，优点，他帮我付的，呜呜，因为我的零花钱弄掉了，接下来要饿肚子了。

因为他喜欢的球星是乔丹啊，捧脸笑。

——作为女生，你怎么知道乔丹的？

处女座的，他超级爱干净，有品位。

——你喜欢的人是什么星座的？

又梦见他了，为什么天天见面，还会梦见呢？管它呢，要是每天都能梦见他才好呢。

今天听到他们几个男生在聊车，我突然想到，他的副驾驶，以后我预定了。

唔，今天他打球受伤了，祈祷，祈祷，早点好起来。

万能的微博，骨折了，怎么炖汤，最有营养？

他唱歌真好听，我耳朵都要怀孕了。

我在春天里想他……好想他……

——春天来了，你在春天里干嘛？

我信的，祈祷，祈祷，求菩萨保佑，我以后能嫁给一个叫秦川的男孩子。

——你信菩萨吗？

哭死啦，今天看的电影，男主和女主最后竟然没在一起。

遇见你，我是幸运的。

今天，他带领我们班，得了校篮赛第一，点赞点赞。

要高考了，闭博中。」

……

「我们上大学啦，新校园好大。

给他买了香酥鸡，在他们宿舍楼下等到香酥鸡凉了，他也没出现。

周末不出去玩，给他洗衣服。

社团举办了放孔明灯的活动，我想和他一起放，但转眼，他人就走了。

会弹钢琴的女孩子，男生都没有抵抗力吗？

化上妆，穿上了新买的小裙子，想约他出去玩，他没空。

失眠。

如果你喜欢的人，好像喜欢别人了，你怎么办？

他厌烦的眼神，让我好害怕，算了，以后都不问他问题了。

如果最后没有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你会遗憾吗？

放不下，怎么办？

近在咫尺，遥不可及。

我感觉我要变成一个神经病了。

谁有安眠药，给我邮寄两颗吧。

她过生了，他送的礼物是香奈儿的双C项链，三万块。

糟糕的日子与腐烂的我，真是绝配，可白天的我，连掉泪都怕失礼。

一个人放烟花，原来不会快乐，会孤独加倍。

记录一句歌词：相逢于人海，却终归于尘埃，

抱歉啦，朋友们，我打算出国了，这个微博要停更了。」

18

秦川视角

四年后，我在海外的朋友家里做客，看到了一张精英汇集的毕业照。

她的眼里满满的温柔，边上，站着一名阳光的男生。

朋友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

「两人下月要结婚了，男方挺强，短短一年内，带领成新科技成功上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