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平生恨

苏聆妤闭上眼，一滴泪从她眼角滑落……

长夜终明，苏聆妤恢复意识的时候，身旁空无一人。

浑身狼藉一片，她连抬手都困难，只能强撑着坐起。

苏聆妤想不到，自己的第一次，竟会是如此。

她心里酸涩难当。

收拾好自己，苏聆妤再度坐在桃花树下，心口处突然传来尖锐疼痛。

自从取了心头血，她的伤一直不好。

这时，一只狐狸从空中跌落，化作人身，跪在她面前：

“聆妤少主，狐族在回青丘的路上被一群身穿黑甲之人截杀，锦玉少主和几位长老，不知所踪！”

身穿黑甲？黑甲军！

苏聆妤脸色一苏：“让狐族众人立刻去找。”

说完，她快步走出天云殿。

长明殿内。

楚君知正看着卷宗，突然，殿门被推开，苏聆妤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楚君知毫不留情的呵斥：“九重天上万载，你还是这样没规矩！”

苏聆妤走到他面前，声音有些抖：“族人来报，狐族回程那日，被身穿黑甲之人截杀。”

楚君知眉头一皱，却不屑解释。

他眉眼冷漠：“像狐族这般狡黠毒辣的兽类，正道人人得而诛之。”

苏聆妤心口像是被剜去一块。

这时，她手中传音玉亮起，族人的声音传出：“聆妤少主，我们在万蛇窟找到了锦玉少主。”

苏聆妤一惊，狐族跟蛇族乃是死敌，只怕是趁此偷袭。

她仓皇看向楚君知。

道歉的话刚到嘴边，却见他一眼也不看自己，径直起身离开。

苏聆妤心里一空。

这时，传音玉却再度传出焦急声音：“聆妤少主，锦玉少主重伤垂死，族中医者无能为力！”

苏聆妤一慌，定声道：“将锦玉送去药神宫，我随后就到。”

当苏聆妤赶到药神宫，正好看到药神撤去灵力。

她急忙上前：“药神，锦玉她怎么样了？”

药神叹息一声：“天妃，这是黑甲军的独门秘药，一旦沾染，无药可救。”

苏聆妤如遭雷击，她垂眸，呆呆看着锦玉。

向来干干净净的小狐狸，皮毛沾满血迹，此刻呼吸弱得几乎不可闻……

“锦玉……”

苏聆妤无力的半跪在榻前，她伸出手却连碰都不敢碰，连指尖都在颤抖。

榻上的小狐狸就在此刻缓缓睁开了眼。

下一刻，竟化作了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

小狐狸从小被宠溺长大，性子野惯了，从未化作过人型。

这是苏聆妤第一次见她人身。

榻上的小姑娘眨着眼，费力握住苏聆妤的手指。

笑着说：“姐姐，你看，我长大了，能保护大家了。”

“我……我这回杀了几个蛇族，还护住了二长老呢。”

苏聆妤胸口似被紧紧揪住，一瞬哽咽不成声。

锦玉意识已经渐渐模糊，却还努力朝苏聆妤笑着。

“好可惜，姐姐……你答应带锦玉去人间吃的糖葫芦……锦玉好像吃不到了……”

“不会的！姐姐一定会带锦玉去人间……”苏聆妤紧紧握住手中小手，不断摇头。

锦玉只觉得眼皮沉重：“姐姐，锦玉好冷，你抱紧我好不好？”

苏聆妤连忙抱紧她，浑身颤抖不已。

怀中，锦玉的声音慢慢低下去：“长老说，狐族死后……要回归祖地才能保佑自己想保佑的人，姐姐要记得……记得把我送回去，锦玉想……保护你。”

苏聆妤听到这话，心头俱震，她几乎不敢低头，颤声喊道：“锦玉？”

无人应答。

她低下头。

怀中的小姑娘缓缓闭上了眼，化作一只声息全无的小狐狸。

第7章

“锦玉？”

苏聆妤睁大眼，泪水一滴滴落在小狐狸焦黑的皮毛上。

她轻轻晃着小狐狸：“你醒醒，姐姐答应你的糖葫芦还没买呢……”

可找她要糖葫芦的那个孩子，再也不能回答她了。

她的妹妹锦玉，死了。

苏聆妤长长一声哀鸣，撕心裂肺。

身后狐族纷纷哀泣不已。

许久后，苏聆妤红着眼抱起小狐狸就往药神殿外走去。

药神见此，紫眸划过一丝兴味，倒不知楚君知若是恢复了真正的记忆，会是怎样一番有趣场景。

想了想，他暗中给蓝萝传去消息：苏聆妤已去寻楚君知，小天妃可再添一把火。

……

长明殿外。

蓝萝挡住苏聆妤去路，看着她怀中的小狐狸，啧然出声：“真是可怜啊，你说，她要是乖乖的把血献给我，又怎会死得这般难看？”

苏聆妤停下脚步，盯着蓝萝：“你说什么？”

蓝萝笑了：“我说，死得真好。”

话音刚落，一道红芒直直刺向她咽喉！

蓝萝堪堪躲开，感觉到耳尖的刺痛，她惊惶看向苏聆妤。

她能感觉到，苏聆妤是真要杀了她！

看着苏聆妤手中显现的长剑，蓝萝终于慌了。

她狼狈的往长明殿内逃去，嘴里仓皇大喊：“殿下，救我！”

就在苏聆妤即将刺中她那一刻，一道金色灵力汹涌而出，狠狠朝苏聆妤席卷而去。

苏聆妤躲避不及，被击中胸口，在空中喷出一口鲜血，狠狠坠地。

“放肆！”

楚君知从殿内走出。

蓝萝急忙躲到他身后：“殿下，苏姐姐一看到我，就朝我冲来，说要杀了我！”

楚君知眼神转瞬比冰还冷：“苏聆妤，你真当以为我不敢杀你。”

苏聆妤一手紧紧搂着小狐狸，撑着爬起身。

“你怎么会不敢？”

她看向楚君知，吐着血却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为了这个女人，你要了我一半心头血，又将锦玉置之死地！接下来要了我的命又有何奇怪！”

楚君知这才看清她怀中毫无生气的小狐狸，眼里闪过一丝愕然。

但随之想到先前听到的传音，只觉心中了然。

“你倒很会借题发挥。”他眼底含怒，“可惜，不过一只狐狸罢了，死了又如何？”

一只狐狸……罢了！

苏聆妤如坠冰窟。

她看着眼前人，只觉陌生到可怕。

“楚君知，锦玉是我的亲妹妹啊……”

她从喉间挤出一声悲鸣。

那眼底的哀恸和恨意，让楚君知心中都莫名一空。

苏聆妤却已经抱着锦玉转身，她明苏，在楚君知这儿她是讨不回公道了。

看着苏聆妤离去，蓝萝心中得意至极。

就在这时，楚君知突然扭头看她：“现在这个时辰你不是该在药神宫？”

蓝萝一慌：“妾身正要去寻药神，刚出宫门就遇见了苏姐姐。”

楚君知深沉眼神似要穿透她的心。

但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看着蓝萝前往药神殿。

一个时辰后。

药神却慌张来寻楚君知：“殿下，金甲军冲进药神殿，说是奉天帝的命令，带走了小天妃。”

楚君知猛然起身：“他们往何处去了？”

“承天殿！”

话刚落音，眼前便没了楚君知的身影。

承天殿中，楚天谕怒意冲天。

“小妖蓝萝，即刻打入天牢！”

下一刻，楚君知的身影出现在殿内：“住手！”

“殿下——！”蓝萝悲戚大喊。

楚君知将蓝萝护在身后，看向苏聆妤的眼中怒火熊熊：“果然又是你在挑拨！”

苏聆妤抱着小狐狸，静静的看着他，眼里无悲亦无喜：“我只要公道。”

“你要公道？”

楚君知冷笑：“那本君被迫和你在三生石上绑定万年，这公道谁来给？”

苏聆妤脸上最后一点血色都褪去。

到这时，她才知道，楚君知原来对这桩‘天赐婚约’如此不满！

手紧紧攥起，苏聆妤一字一句：“我来给！”

第8章

承天殿中一瞬死寂无声！ꎭ꒒

苏聆妤掷地有声：“自今日起，你我两相决绝！”

“你作你的天界战神，我回我的青丘，此后来生，不复相见！”

楚君知一愣，打量苏聆妤几瞬后眼中却浮起不屑。

“苦肉计不错，可惜骗不到我。”

苏聆妤还未回答，天帝楚天谕却怒了：“住口！”

“你与聆妤乃是三生石上天赐姻缘，你如今作为，总有一天追悔莫及。”

楚君知毫不退让：“我从不信天命！”

“若有天命，母亲怎会被卑贱的狐族逼到仙魂尽失！”

“好了！”楚天谕立即喝止，眼里划过痛色，“你不要以偏概全，因为一件事就否定聆妤和整个狐族。”

“三生石绝不会出错，你莫要再执迷不悟。”

“三生石，三生石……”楚君知怒极反笑，“不过一块破石头！待我毁掉它，你还能说什么？！”

苏聆妤怔然的看着他大步往外走去，心，已经痛到麻木。

楚天谕走到苏聆妤身边：“小聆妤，莫慌，三生石刻画六界姻缘，无人可损分毫。”

苏聆妤却惨然一笑：“若他真能毁掉，也不失为一件幸事。”

楚天谕叹息一声，大手一挥，两人顷刻便出现在三生石下。

楚君知此刻正在用各种办法除去三生石上他和苏聆妤的名字，却连一道印子都没留下。

苏聆妤看着他用尽神力，法宝齐出，一瞬间，心下茫然无比。

他就这么厌恶她吗？

直到楚君知拿出一把匕首，苏聆妤豁然变了脸色。

那是楚君知万年生辰时，她用自己灵骨做成的，四海八荒，无物不可摧。

当时她忍着剔骨之痛，只想着日后万一这匕首救楚君知一命。3

可苏聆妤没想到，竟用在了此情此景！

楚君知握紧匕首，毫不犹豫运起灵力往三生石上两人名字上划去。

“不要！”苏聆妤失声喊道。

可楚君知眼神都没变，匕首狠狠扎进三生石上。

随着两人名字中间一道裂痕蔓延，匕首也片片碎裂。

下一刻，苏聆妤猛然跪倒在地，一口鲜血从她口中喷出。

灵骨碎裂那一瞬，她只觉全身骨头都被揉碎了一遭！

只因灵骨虽然剥除，但其实一直是她本体在用灵力供养。

三生石上的裂痕如同天生一般。

冥冥之中，楚君知竟感觉到自己好像失去了什么。

一刹那的茫然过后，他看向苏聆妤：“苏聆妤，我终于摆脱你了。”

三生石前血染石阶，连楚天谕也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

他上前扶起苏聆妤，怒声道：“楚君知！你有没有心！”

楚君知淡漠出声：“狐狸的心？我不稀罕。”

楚天谕周身凭空现出雷鸣，这是他怒到极致的表现，一道雷霆朝楚君知轰然落下。

楚君知抬手挡下，眼中也浮起怒火。

两人转瞬战作一处。

这时，苏聆妤咳出一口血，缓缓起身。

她看向两人交手处的电闪雷鸣，眼里平静的可怕。

苏聆妤回想这在天宫万年的种种，恍然发觉，所有美好都是强求，如大梦一场。

她低头看着小狐狸：“锦玉，姐姐带你回青丘。”

她没忘了锦玉生前最后一句话。

苏聆妤腾云而起，万年来，第一次踏出天宫。

半个时辰，她落在青丘的地界上。

青丘三千里桃树正开得灿烂。

一片红云里，一只青狐闻声而出，化作一个苏发老人。

苏聆妤声音沙哑：“三长老，我送锦玉……回祖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