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雾四起

裴娜坐到沈念面前的时候，沈念抬眸看她，觉得眼前的裴娜好像又比之前更高高在上，更盛气凌人了。

裴娜现在赢了她，自然有这样的资本。

人和人之间，可能天生不同，天生不平等。

裴娜坐下，斜着身子靠着座椅，然后漫不经心看向沈念，“抱歉啊，陆凌川没时间，有什么话，不如你跟我说吧，我会帮你带到的。”

沈念笑了笑，笑得悲凉又释怀，其实陆凌川没出现，已经什么都不必再说了。

自作多情罢了，沈念已经开始在后悔发那条信息了。

“就当请你吃顿饭吧，我以前常在这吃”，沈念开口，眼睛有点红，但是脸上还是带着笑。

她这个时候若是再哭，就真低到尘埃里了。

裴娜环顾了一圈这个店子，小，破，乱，脏。

这就是沈念从小生活的地方，不值得可怜，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运。

“我从来没在这种地方吃过饭”，裴娜瘪嘴，显得不屑，他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对沈念本就没有好感，当然凭她那张脸，她也并不想为难她，但沈念勾搭上陆凌川，这事裴娜就真不能忍了，所以，她对沈念也不需要再留什么情面了。

“这个还给你吧”，裴娜从口袋里拿了个手机出来，是沈念之前丢了的那一个。

沈念看着被推到跟前的手机，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手机对她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

但裴娜给她带过来了，沈念还是接过收了起来。

“这个，你也想听一听吗？”裴娜看着沈念收手机，将自己的手机也拿上了桌面，然后点开了一个录音。

“我被你爸都逼成什么样了，我睡他的女人解解闷怎么了？”

陆凌川的声音。

沈念呼吸一滞，还是将手机收好，然后抬眸看裴娜，想笑，不太笑得出来。

心脏沉重，一直往下沉，沈念觉得自己的呼吸不太顺畅了。

她曾以为轰轰烈烈的一切都是假的，甚至是陆凌川故意将她推向了深渊，他是一个十足的坏人，推她入局却又以一个拯救者的身份出现，让她信任他，爱他。

“他可能不是真的爱我，但他也不爱你，你只不过是他一个失败的实验。”

是啊，失败的实验。

陆凌川明明可以救她，但他没有，他眼睁睁看着她因为钱而跟了裴爷。

他早知道她跟裴娜的母亲有相似，以为她会上位，所以接近她，讨好她，欺骗她，为的就是在她更有价值时候可以帮他，可惜，这个实验失败了，她根本挤不掉楠姐，她没有用了。

现在他把一切投资在裴娜身上，确实更理智，不管怎么说，裴娜是裴立群的女儿，能帮他。

沈念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反应，整个脑子嗡嗡嗡嗡的麻了。

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事情，都在推翻着她所有的认知跟感受，这个世界跟她想象的不一样，她身边的人也跟她所想象的不一样，都太陌生太遥远了太可怕了。

“饭还吃吗？”裴娜看着沉默的沈念。

沈念说不出来一句话，她甚至不敢看裴娜，因为她能从裴娜的眼眸里看到自己是一个小丑。

她真的是一个可笑的小丑，爱上陆凌川更是一个连自己都觉得可笑的笑话。

“别吃了吧，我走了”，裴娜捞起自己的手机，起了身。

沈念没说话，再没说一句话，只是目送着裴娜的身影离开。

也确实没什么吃的，约的又不是她，不过，还是她给自己带来了这么致命一击，能让她清楚明白的死心和离开。

她已经再没有任何期望了，倒是真的可以安安静静，干干净净的离开了。

很快，裴娜的身影出现在了窗外，她又朝着车子的方向而去了，沈念深深吸着气，刚想收回眼眸，突然看到车子的车窗突然被摇了下来，她清楚的看到驾驶座上的是陆凌川。

陆凌川目光微抬，像是看了她一眼，又像是根本看不见。

沈念傻住了。

陆凌川的脸在她眼中被放大，还是那么熟悉的脸，却已经陌生不可及。

有时候你以为那是致命最后一击，却总会发现，还有更深的伤害能刺痛自己。

这一下接一下的，沈念的心不死都不行。

原来陆凌川一直都在，他就在外面，就在车上，但他，并不打算见她。

陆凌川的残忍，果然远超乎想象。

裴娜上了车，车窗也摇上了，车子从她眼前消失。

沈念突然就笑了，边笑着边流泪。

裴立群说的对，就当一场梦，陆凌川并不是她想象当中的人。

沈念一个人吃了饭，味道还是一如既往的好，也不是好，是温暖。

此刻寒冰刺骨一般，只有一顿熟悉的饭菜和温热的眼泪可以暂时温暖她。

一个人默默的把饭出完，其实也不寂寞，她本就是这么长大的，孤独的，被欺骗的，被伤害的，被拖累的，小心翼翼自己长大的。

可至少，她没因此而去伤害任何人啊。

她吃完饭又回了趟家，这个她生活了许多年，却过得并不愉快极度压抑的家。

这才是真实的她啊，这才是她的出处，她就是底层社会夹缝里生存的丑小鸭。

她就是一只丑小鸭，并不会变成白天鹅。

裴娜回到车上后，一直没说话，之前的盛气凌人全都消散了，沉迷之中反而显得委屈。

陆凌川也没说话，就一直开着车子，脸沉着，你能看得出来他情绪的不悦，可你无法猜出有多不悦。

沈念要走了他知道，沈念退出战场。

他以为沈念能赢是真，想跟沈念一起走到最后是真，只不过事与愿违。

很多很多事情，很多意外不可控因素，迫使得事情走向了今天这一步。

陆凌川就是想把沈念拉下来，一起跌落泥潭，只有在这样的地方，他才能成为沈念的依靠，只有在深渊里沈念才需要他，才信任他，他们才有一起并肩走下去的机会。

否则纯白无暇的人永远不会多看他一眼。

沈念很快就决定要走了，没有收下裴立群给的钱，那个店子，裴立群没有送出去的东西要回去的习惯，所以沈念把它交给宋姐打理了。

孑然一身的走，她本就一无所有，又何必带走什么。

沈念选了个挺远的城市，离开的那天，是魏天来接她去的机场。

魏天还是一样的礼貌得体，下车的时候又带了几本书。

沈念推着行李箱走向他，看到他手上的书时皱了皱眉，却也欣然接受了，“谢谢啊。”

她现在已经完全没用了，魏天还愿意送她书，她还是挺感激的。

她以前依附于裴立群，所有人是给裴立群面子才对她礼貌客气的。

“上车吧，我给你一起放到后备箱”，魏天很自然的将沈念的行李箱给拿往车后箱，连同着书一起给放到了那里。

魏天将东西放好之后，转头去看，沈念倒是已经很自觉的自己上车了，坐在后面。

魏天默默的拉开驾驶座的门，然后转头看了她一眼，启动了车子。

有时候人生的出场顺序真的很重要。

他再早回来那么一点点，就可以免了沈念这一趟悲哀和伤害。

一路上沈念都没有说话，只是一直望着窗外，魏天转头看她好几次，最后开口，“有什么事可以给我打电话。”

“？”沈念看他，目光里更多的是茫然，她不是楠姐，并没有那样的打算，离开了还要跟裴立群身边的人联系，真正想离开的人，应该是想跟所有人都再无交集才是。

“行吧，那有事我跟你联系”，魏天笑了笑，“你爸要是再整什么幺蛾子，我总得跟你联系吧？”

沈念看他，魏天又笑了笑，“小事不好轻易打扰你的，我是说万一他哪天真又要把自己饿死，墓地这种事还是你自己挑选的比较好，是吧？”

沈念看他好几秒，点了点头，“我爸的事，麻烦你了。”

“客气什么，自己在外面好好照顾自己吧”，魏天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失落，却也只是一闪而过的情绪。

要不是有他爸，沈念确实没必要跟他联系了，算起来，沈念其实跟他挺不熟的，至少在沈念心里肯定是这么想的，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人，只是奉命帮她装修了店面，从来公事公办，算不上有多大的私交。

他在沈念的生命里晚来了一步，但这一步，可能是永远无法跨越的。

快到机场的时候，魏天发现，后面有一辆车子似乎一直在追着他们。

他转头看了一眼沈念，沈念似乎也发现了。

“要不要等等？”魏天问她。

沈念不说话。

魏天将车偏离高速，下了小路，最后停在了小路的一处。

很快后面的那辆车子也跟着下来了，停在他们后边。

沈念没有下车，也没有回头看，就只是依旧直直的坐着，她似乎已经对来的是谁不感兴趣了，一切对她而言都已经没有意义。

“顾小姐”，车窗被敲响，车外的人果然不是陆凌川，不是陆凌川，很好，终于最后的隐隐期待也落空，这是好事，她都离开了，若是还放不下，那才真的对不起自己。

沈念将车窗摇下，看向外面的阿冬。

“天哥，我能单独跟她说几句话吗？”阿冬将目光望向前面的魏天。

阿冬想单独跟沈念说几句，不管怎么样，总还是要说上几句。

魏天倒也识趣，悠悠点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沈念后，自己下了车。

魏天下车之后还特意往旁边走了走，让他们能安心的说话，他可没有偷听的习惯。

阿冬从另一边拉开车子上了车，然后坐到沈念身边。

沈念没说话，只是淡淡瞟了一眼他，对一切都冷淡释然的模样。

车子里沉默着，沉默了好几秒，阿冬才开了口。

“顾小姐，就三年，行吗？”阿冬看她，目光倒是挺诚恳的，这话应该是陆凌川让带的。

“不等，下车”，沈念不再看他，却失笑不屑。

不被爱的人，她没有必要真的作为一个战利品，从裴立群的小三小四变为陆凌川的小三小四。

她要离开这里，也远离这里的所有人和事，如果非必要，她希望她这辈子都不要再回来了。

她要永远的跟这里的一切再无关系，她甚至都不愿意想起关于这里的一切。

“下车”，沈念又沉声开口，催促他下车。

阿冬下车之后叉腰胸膛有些起伏的又在车外看了几秒，最后才沮丧回了自己的车上。

魏天再次上车，没说话，只是默默看了沈念一眼，然后启动了车子。

沈念安静坐着，手摸到口袋的时候，发现里面多了一张卡。

大概是刚才阿冬上车的时候偷偷放的，她低头将卡拿出看了一眼，卡的背后赫然写着陆凌川两个字。

陆凌川这时候给她卡，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污染她，她连裴立群的钱都不收，又怎么会动他的钱。

沈念看了一眼前面开车的魏天，又看了一眼时间，这时候再回去恐怕来不及了。

沈念犹豫两秒，还是将卡又放回了口袋里，但她不会用的。

沈念虽然不觉得自己以后能混得多好，但没有父亲的拖累，她自己工作自己养活自己肯定是没有问题的，她其实并不需要依附于任何一个男人。

车子很快到达机场，沈念下车，再没说一句话，甚至连行李都是自己拿的，让魏天安慰的是，沈念拿行李的时候将自己送的那几本书，倒是一并拿下来了。

“沈念，生日快乐，重新开始好好生活。”

魏天透过车窗看她推行李，沈念抬眸看他，怔了两秒才笑了笑，“谢谢。”

魏天不说，她都快忘了，过几天就是她的生日了。

魏天目送着她进去，然后自己将车开进了停车场，然后熄火，一个人在车里深深的沉默。

他有很多话想说，但好像又无从说起。

沈念第一次爱一个人很失败，他第一次对一个人有好感也很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