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土之上

城墙拐角处，董胖子叼着半根雪茄，看着千米之外奔腾不休的洪水，本就很小的眼睛眯得几乎闭上。

他吐出一口烟雾，低声呢喃道：“楚牧，你小子可得活着回来，否则老子这笔买卖就亏大了，你妹那小身板，全年无休的接客，都抵不上一颗生命之光的价格……”

另一个方向，程广平带着少数巡逻队成员，也在看着疯狂倾泻的洪水，眼中的狠毒之色丝毫不减。

“狗杂碎，被洪水淹死，简直是便宜你了！不过你放心，你那杂碎妹妹，我绝对不会放过！”

“等她被扔出来，我会把她身上的肉一刀刀割掉，煮熟喂狗，再把她的骨头全部砸成粉末，用来熬汤！”

……

溅起三丈大浪的洪水，以无可匹敌之势，吞没着前方的一切。

几乎所有流民都在往聚集地外面跑，楚牧却反其道而行，一路上没有任何阻碍。

他带着韩不争跑到了聚集地内相对高一点的地方。

这里是一处崖壁，崖壁上就是聚集地的猎人们，经常猎取变异动物的山坡。

山坡上植物茂盛，有一根根大拇指粗细的藤蔓顺着崖壁垂落。

楚牧其实可以沿着这些藤蔓爬上山坡去。

但韩不争背着昏迷的母亲，根本爬不了。

“牧哥，你先走吧。”韩不争看着崖壁，朝楚牧咧嘴笑。

“说什么屁话，我既然带你来了这里，就必须让你活下去。”

韩不争不禁眼眶泛红，道：“可我……”

“可个屁，砍藤蔓做绳子！速度快点！”

楚牧吩咐了一句，快步朝最近的一处残破木屋跑去。

这木屋早就被曾经下过的酸雨腐蚀得不成样，木板也都非常脆弱，他挑选了几块相对还结实的木板，用尽所有力气，将这些木板拖了过来，全部叠起。

可以承受三个人的重量了。

韩不争这边已经砍下了十几根藤蔓，见楚牧拖着木板回来，立刻知道楚牧的想法，大喜道：“牧哥，还是你有办法！”

“加快速度！”

争分夺秒的，楚牧和韩不争用藤蔓将几层木板捆绑得结结实实。

而后和韩不争一起，把这简易的‘船’，抬到了不远处山势凹陷的地方。

这里同样有垂落下来的藤蔓。

楚牧这次没有砍断藤蔓，选择较长的藤蔓将木板船再度缠绕了一遍，紧接着又用几根藤蔓缠在腰上，打了结。

韩不争和他母亲同样如此。

“这样应该保险了吧？”韩不争将自己母亲紧紧搂在怀里，朝楚牧问道。

“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看天意吧。”

楚牧自己也没底。

泄洪的规模比他想象中还要大得多。

于这样的灾难面前，人类太过渺小和无力。

奔腾咆哮的洪水，已经将聚集地内众多流民惊恐的嘶吼和尖叫都淹没。

洪水速度很快，快到让人措手不及。

两处大门如蚂蚁群一般密密麻麻的流民，在洪水来临之际，发出了最后的哀嚎。

可洪水无情，裹挟着巨大的冲击力，汹涌而过。

在生死关头，无数人爆发出最强大的求生欲，拼命逃窜。

却依旧是做无用功。

鬼哭狼嚎中，洪水降临。

一切的一切，都被淹没其中。

很多流民几乎是被洪水直接拍死的。

没有被拍死的，也在洪水的裹挟中无力挣扎，或是撞到什么东西，被撞死，亦或者挣扎无果后被淹死。

渐渐的，大半个流民聚集地被吞噬。

轰轰……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宛如惊雷在耳旁炸响！

楚牧深吸了一口气，紧紧抓着木板船上的藤蔓，大吼道：“来了！”

哗！

浑浊洪水铺天盖地的压了下来。

巨大的力量拍打在楚牧身上，让他浑身剧痛。

咕噜咕噜……

楚牧脑袋里一片空白，用尽全力拉着藤蔓不放手。

木板船一次次撞击在土坡上。

一根根藤蔓不堪重负的断裂开来。

整个过程持续了将近一分钟。

洪峰过后，水流变得相对平缓。

木板船漂浮出水面，本应顺水而下，却被仅剩不多的藤蔓拉扯住。

楚牧终于直起了身，张开嘴巴大口大口呼吸。

身上的粗布衣服不知被什么东西撕裂，手臂上和腿上，一道道伤口，触目惊心。

楚牧没有理会身上的伤势，抹了把脸上的水，发现木板船上没有韩不争的身影，心头一凉，急忙大吼起来：“不争！韩不争！”

没有回应！

但紧接着，楚牧就细心发现几根藤蔓被绷得很直。

他连忙上前，伸手入水，胡乱的抓住了一只手，用尽全身力气往上拉。

全身都很痛，痛得他汗水直冒。

可楚牧紧咬着牙，没有松手。

终于，韩不争的脑袋冒了出来，第一句话就是：“先拉我妈！”

韩不争的母亲，因为韩不争拼命护着，同样没有被冲走。

但她本身就处于昏迷状态，也不知道在水里有没有被呛到。

好在她很轻，楚牧猛的用力，就将她拉了起来，放在木板船上。

韩不争自己挣扎着爬上木板船，却见楚牧在按压母亲的心口，脑袋嗡了一下，呆呆道：“我妈怎么了？”

楚牧没有回答，双手扣在一起，不断做着心肺复苏，甚至进行人工呼吸。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楚牧默默停了下来。

韩不争浑身发抖，颤声道：“牧哥，我妈怎么样？怎么样？你告诉我，她怎么样了？”

楚牧低着头，双手紧握着拳，一言不发。

“你……你说话啊！我妈怎么样了！你说啊！你告诉我！”

韩不争的情绪渐渐失控。

他爬到母亲身旁，看着母亲惨白的脸和乌青的嘴唇，用力将她搂在了怀里。

“不会的……我妈还有救……不会的……”

神经质一般自语着，他的眼泪涌了出来，仰天狂吼：“妈！妈！！！你怎么能丢下我！你怎么舍得！啊啊啊啊！死老天，我屮你玛！！！”

楚牧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韩不争的撕心裂肺，他感受得到。

韩不争的肝肠寸断，他感同身受。

韩不争的歇斯底里，他也经历过！

这个该死的世界……那座城里，那些该死的，不配称之为人的混账……

楚牧深吸一口气，目光看向高耸的黑色城墙。

“早晚有一天，得算算这笔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