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阙

苏臻终是反下天宫去了。临走的时候，她顺道将太清元君与尧黎公主那未满一月的小儿打包带走了。

人人都道神仙好，却料不到这长生不死的悠悠千年岁月，也是无聊的紧。日子越是难以打发，思慕起一个人来就越是抓心挠肝的难耐。

驾着云头，臻臻扯起一匹云霓将自己裹了，眼望着襁褓中粉嘟嘟的奶娃，不禁悲从中来。想她苏臻好歹是北冥水宫的长公主，容貌品性俱是不差，怎奈那清情寡欲的太清元君就是没能瞧上她。

没瞧上就没瞧上吧，她还是很认命，天宫里的娇娥众多，久而久之也会有个阶段性的审美疲劳。最让人抓狂的是，那貌似绝了七情六欲的元君，居然看上了与她一同拜在昆仑王母名下修道的师姐尧黎公主。

她自我总结了一下，这赖不到缘分，也怨不得命，完全就是她时机没拿捏好。谁让她非要跟着师父去听东华圣君讲道法呢。据后来三师姐讲述，就是她退走后的这个空档，才造就了元君与尧黎的一段缘分。

往日与星君红袖添香的都是臻臻的活计，那日她走后怕其它貌美仙娥勾动了仙君的凡心，就让尧黎暂时补她这个缺，替她看好太清元君。哪成想，臻臻眼巴巴守了几千年的铁树开了花，结了果，却眼睁睁地被别人摘走了。

她本是结下重重网子要将星君网住，却岂料家贼难防，有人监守自盗了。去东华圣君洞府的这些日子，臻臻日日要托青鸟传信给尧黎，让她将元君的点滴一一报来，开始的时候，尧黎做的不错，只是时间一久，尧黎的信传的少了，慢慢地，竟然不给她传信了。等臻臻从盘龙谷急急赶回来的时候，两人的小娃娃都将近满月了。

此种悔恨在日后的几百年里，日夜不断地折磨着她。尧黎对臻臻虽是愧疚的很，却不会因为心头的这点悔意就把郎君拱手让人。

心中怒火如滚油般煎炸着臻臻的心肝，她杀进檀宫的时候，将宫里翻了遍，也不见元君与尧黎的踪影，估计是两人事先得了消息藏起来不愿见她。满肚子的火无处可撒，正瞧见摇篮里的婴孩。

“这是元君的娃娃？”臻臻怒极反笑。

“正是洞主的孩子，不过这事是不能让老君知道的，若是凌霄殿里参上主子一本，估计要被剔了仙骨贬下凡间去了。”仙童没把臻臻当外人，悄悄与她讲着。

“好，即是他怕好事露了风声，我就先帮他照拂这孩子吧。”拎着锦被，臻臻将那婴孩提了出来。

“臻臻姐，你这是做什么？”童儿见此急了。

“元君若是想要回孩子，就来昆仑山玉虚洞找我吧。”登上云头，臻臻施了云帐在身边，这样天门守卫的天将就瞧不见她了，催起风诀，直奔北海水宫而去。

她并不是真的想回龙宫，而是要先找个妥当地方将这娃娃安顿了。于她而言，北海这十万多里的水域，若是藏个娃娃要比天宫容易的多。绕过爹爹的瑶水殿，她分水潜下了黑龙潭，这里多是些不入流的水族修行之处，那些龙宫里的龙子龙孙门都鲜少来这，一是怕失了身份，再者这里的水要比其它四海都要寒上一些，水底的水草经年累月无人清理，远远望去混浊浊一片，光线也不大好。

“雅鱼开门！雅鱼开门！”手指在门上戳着，两扇珊瑚岩做的门滴溜溜乱转。

“臻臻，两百年没见，你这脾气可是一点都没改。快别闹了，每次你到我这里，过后我都要重找两扇门装上。”将织了半匹的虬鳞网夹在腋下，雅鱼顺手将玉梭别在了头上，慢条斯理地从珊瑚后转了出来。

看了看臻臻凄苦的样子，又看看她手上大包小包的行李，雅鱼同情地摸了摸臻臻的脸。

“怎么，又躲到我这来舔伤口了？让我想想，上次是因为暗恋蓬莱仙府的冉泠君，结果那小子竟脱了道教去往西方极乐成佛了，那次你在我这窝了三年；最后一次是你瞧上了琼海边的忘忧萱草，怎奈这草木就是比我们水族类少了几分活性，说什么不同族，不通婚，惹得我们长公主在我这里大醉十日，这次来，是更严重了？”

衣袖轻挥，珊瑚门洞开，臻臻随着雅鱼入了她的洞府。喝下两盏热茶，臻臻心头悲伤眼圈发红。将帕子递在她手上，雅鱼轻轻揉了揉臻臻的脑袋。

“雅鱼，我们认识了快五千年了吧。”臻臻撇嘴问道。

“是啊，那日我刚从黑龙潭出来，就遇到你这条泥鳅一样的龙女。一晃五千年了，当初我还怕你修不出个人行，没想到却出落的这么俊俏。”从头上取下玉梭，雅鱼继续织着网。

“这么多年了，雅鱼你是唯一一个完整见证我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感情的人，平心而论，难道我真的就那么差？这龙宫里小一辈的公主们都出嫁了，就剩下我这个老姑娘。现在四海龙宫内父母教训子女的时候都会说：千万别学你臻臻姑姑，长到这般年纪都没人要。”再饮一杯桃花酿，臻臻想一醉解千愁。

“嗯……臻臻你的感情问题，的确是坎坷了一些，但正如你平日所说，屡败屡战嘛。相信早晚有一天三界内的某仙眼一花脑子一热，就将你娶了回去。”雅鱼眼角星芒闪烁，唇角挑的很开。

臻臻抹了抹眼睛，长叹一口气。想想也是，反正她已声名在外，就算再等上个几年又能如何？拿起盘中的香雪桂花蜜枣慢慢咬着，心里的委屈似乎消了些，细想想没嫁人也有没嫁人的好处，要是摊上二叔家堂姐那样的夫君，她宁愿这一辈子做老姑娘都不嫁。

“对了，臻臻，你还没说你这次又是因何躲到我这来呢？莫不是又有哪房的公主要出嫁了，不小心触动了你的伤心事？”雅鱼抬头看着光$顾着吃东西的臻臻，目光异常怜惜。这妮子的自我恢复能力十足的顽强，每每遇到感情挫折，窝在他这里小住几年，不管多深的伤口都能自行愈合。

“哦，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将枣子扔进嘴里，臻臻舔舔手指，忙将腰上的乾坤袋取了下来。里面的婴孩睡的很沉，从天宫返入水殿他一点没有要醒的意思。小心将孩子抱出来，臻臻凑过去给雅鱼看看。

“你？……臻臻你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不愧我黑龙潭培养出来的别样龙女，未见抽条**，倒是先萌了朵花出来，快说，你是如何逼孩子他爹就范的？”臻臻注意到雅鱼眸子间光彩异常，俊朗的脸孔因眼里的兴奋而些许扭曲，她头皮开始丝丝发麻。

“我倒是想……只可惜，这是太清元君的娃娃……”幽幽出了口气，她又要当着雅鱼接自己的伤疤了。连喝了几碗槐花露，臻臻将自己与太清元君以及尧黎师姐的事情原原本本说给雅鱼听。

故作深沉，雅鱼扁了扁嘴道：“可惜！可叹！”

臻臻以为她是在替自己惋惜，反过来安慰他：“事情过去都过去了，没那么伤心了……”

“我以为凭着太清元君的修为，怎么也要白狐族的人出手才能拿的下他，哪成想被个臻臻的仙鹤给吃了，真是参不透那九天上的仙主是如何想的。”摇摇头，雅鱼忽然注意到臻臻幽怨的目光，干干一笑：“当然，没被我们臻臻拿下更是大大的不寻常。你不是在他哪守了几千年吗？”

不提这话还好，听闻此话，臻臻心里更是伤心，她下血本看护的东西竞一个没留神就被别人拐跑了。

“那你打算如何处理这娃娃？”雅鱼柔柔的眼瞥了瞥那孩子。

臻臻皱着眉苦苦思量，她动手的时候压根没想这么多，抢了就抢了，现在雅鱼问起来她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若是心头不忿，扔给我后面那黄垩做吃食算了。尧黎坏了你一段姻缘，你坑她一个儿子，两不相欠了。”雅鱼放下手中活计，修长手指捏了捏娃娃的脸，嘿，老子娘长的俊，这儿孙都沾光，看看这娃娃，眉宇间竟比他那清淡如水的爹还要俊些。

“臻臻啊，你说如果那会你受了我的聘礼，现在黑龙潭里怕是满是这样的小家伙了。怎么样，若是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我可是一直为你守身如玉啊！”雅鱼俊眉挑了挑，托腮奸笑，勾得眉眼比那春晓之花更多几分春情。

“曾经沧海难为水！我可不似雅鱼你，一边跟我蜜里调油，转头又勾勾搭搭斜对门的小娘子。”将孩子从他手里夺过来，臻臻用手沾了桂花蜜点进娃娃口里，小家伙蠕将花蜜添了，仍是沉沉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