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有七月：墨上梨花开

第19章

事情的结局远没我想象的跌宕起伏，原以为一个有谋略又能在顺应世道的情况下闯出一方之地的女子应该会有一个轰轰烈烈的人生，可终究只是在昏暗的牢房一隅草草了却一生。我一直在想若不是她们二人互为对方软肋，那事情的走向是否又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梨儿，对于月鸣楼你可有安顿的法子？”虽说死的只是名义上的花魁，但终究凶手出在月鸣楼，怕也不会再有什么宾客去饮酒作乐了，那些女子自然也就没有了生活下去的依赖。

“望陛下给予她们自由身，月鸣楼可改为商用，作为乐坊，制衣坊之类的，那里的女子大多有一技之长，要是能以此谋生自然也是好事。况且将士遗孀那边也需要些女子帮忙，若是不愿意的，便给些银两让她们另谋出路吧！”这几日我和云祁的关系有了些微妙的变化，我知道云祁对我的态度许是因为他所说的之前的记忆，而拥有那段记忆的人是不是现代真正的我，这个我自己也不敢确信，若是那些记忆属于另外一个人，那我便也不过是用了这副躯壳罢了。

“如此也是一个法子，刚刚林隐那边已经传来了消息，太守夫人已经将钱财用来为将士遗孀和遗孤建造宅子和食物分发，自己也已经决定出家为尼，从此淡出这世间世事了。”

“可这一切都与她无关，许是为了帮太守赎罪吧。”我很难想象一个女人被自己丈夫欺骗利用，亲子又被毒杀，是一种怎样的毅力能让她坚持为已有的残局收尾。

“这普天之下，要做的还有很多！”我看着云祁，仿佛看到未来一个悲悯天下又决绝的君王，只能暗下决心“他日若有需，定当血染沙场，为国也为他。”

客栈内，稚儿已经收拾完了行李，想了一会儿，走之前还是决定再去看看虎子娘亲那里还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助的。

“老药师，情况如何了？”

“回姑娘，毒性已经在解了，只是比较缓慢，每日只能排除体内少许，因此还需较长时日，但绝无性命之忧。”

“那便好，稚儿！”我带来了些银两，这几日用药怕都是白用人家的，就算老人家心善也不能如此消耗别人的善意。

“姑娘能帮助老头子我找回丢失的毒物，已是感激不尽，怎么再收钱财？”那老爷子赶忙推了回来。

“老药师不必多礼，我已经知道这几日都是老药师日日施针，而药汤更是亲自熬制，这其中费得苦心姜梨也是清楚的，这银两不多，可以买些药材或者找个小药童来分担些，总归是好的。”

“姑娘既然如此，老头子我就不推辞了，只是有事想问您身边的阿绾姑娘，不知姑娘可否再考虑考虑留在这药铺，老头子我早已看出姑娘天赋异禀，愿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姑娘日后定会成为南平独一的药毒双精的圣医。”

“老药师，声名与我而言不过是世人口中的一套说辞，人生如白驹过隙，阿绾已经有了主子，定将不离不弃，他日若有所需，阿绾定会竭尽全力，还望药师不必勉强。”

“老头子懂了，姑娘莫怪，若是他日姑娘再来南城，这药铺定有你的一席之地。”

“姑娘留步！咳咳......咳咳”原本意欲离去，却看到一女子走出，细看正是虎子娘亲。

“姑娘于我全家都有莫大的恩典，只是民妇请求姑娘收留虎子，这孩子是个机灵的，定能伺候好姑娘，在民妇这个妇人身边怕也是浪费了，况且现在身子虚弱，也无力照料我的孩儿，恳求姑娘答应民妇吧！”说罢便跪在地上磕起头来。

“快快请起！”我赶紧将她扶起，我知道一个母亲做出此等决策是出于怎样的无奈，只是如此一来他们母子便要分离了。

“萧将军，我听闻您府中有两个女儿，不知是否愿意收这个小家伙做义子？”虎子有些怯生生，一下子让他接受这些也是难为他了。

“姑娘客气了，本将军看这小家伙是个好苗子，假以时日，必是精兵良将，放心便是，小家伙，以后你就跟着我吧，今后我就是你的义父，等回了京，便带你看看你的两个姐姐，以后你就跟着她们练武，如何？”萧将军慈爱地摸了摸男孩的头，男孩看了看自己的母亲，还是咬住了唇，忍着泪水重重地点了点头，趴在地上磕了头，这亲就算是认了。

“虎子不必难过，这南城与京城相距不远，等你娘亲身体好了，便让将军送你来探望，可好？”

“虎子听义父和大姐姐的！”

众人相视一笑，便是准备告别踏上行程了。

临行前

“阿绾姑娘日后可还会来这南城？”林隐憋着张脸，慢吞吞说道。

“怎地是想我帮你易容成个清秀小生还是个娇滴滴的姑娘呀！”女孩掩面轻笑。

“你这人真是......我是想说若是以后还来这，我带你吃遍这南城酒肆，就当报答你之前陪我探寻线索了。”

“那倒是极好的，我记下了，以后切莫反悔！”阿绾宛然一笑，却是让男子愣了神。

云祁进了马车，我还是选择骑马前行，毕竟君臣有别，而云祁对我也保持了行程开始时的距离感，或许就像人人说的一般，那帝都是个人人都需要如履薄冰的地方，一时大意是会跌进深渊的。

“参见太子殿下！”临到帝都城门，我看见一男子早已恭候多时，见马车一来，便跪在车前。

“镜尘，帝都可安好？”来人便是太子殿下真正的贴身侍从，自小便跟着殿下，与他相比，我就算是个打杂的客串人员。

“回殿下，帝都安，君上安，在下先一步恭迎太子殿下回京。”

“着人告知陛下，儿臣与姜将军之女已平安返京，晚些儿臣会去面见父皇。”

“梨姑娘，进了京城之后，臣要先回将军府，便与姑娘分道扬镳了。”萧将军带着虎子跟我告别道，这一路虽是惊险万分，但也是看到诸多风景，如今，倒是要分开各司其职了。

“大姐姐们，以后要来看虎子啊！”男孩坐在马上虽有萧将军守护着，倒也还是摇摇晃晃。

“虎子，要勤加练武术，我们可是会去检查的哦！”我笑了笑，便带着稚儿和阿绾回了府。

“来人可是我的梨儿吗？”幸亏稚儿带路，否则我倒是连自己的家都不知道在哪，离着还有一段距离，便看到一头戴素簪，身着素服但却能看见裙摆处绣着些花样，外披一件浅紫色纱衣的女人，即便看得出是一中年妇人，但面容明眸却清雅而华贵。

“夫人来迎小姐啦！”这便是我的母上，先帝的女儿南平长公主，君上的亲姐姐，大将军夫人。

“女儿不孝，多年未能侍奉母亲左右！”不知为何，看到这妇人，我的内心也涌起一阵久别重逢的冲动，便跪在她面前行礼道。

“快快起来，梨儿离家数年，如今也出落成大姑娘了，让母亲和你姐姐甚是想念。”虽是身份尊贵，可如今看到自己女儿归来，将军夫人云悠也是泪流满面。此时此刻，我突然间觉得自己好幸福，我有家了，不仅有懂我的父亲，还有心疼我的母亲。

“女儿回来是喜事，怎地还哭了？”我擦去母亲的泪水，也递给了稚儿一个帕子，这个傻丫头，遇到危险的时候也没像现在哭得这么厉害。

“妹妹，我的好妹妹！”另一女子前来，只是扎了个为人妇的盘发髻，却也是满目欣喜，拉着我的双手左看右看，激动不已，看来便是这姜府的大小姐姜念。

“也是赶上了你姐姐省亲，正好大家一起热热闹闹吃顿饭。冬枝，去看看小厨房的菜怎么样了，春梅，二小姐的屋子可收拾妥当？”

“母亲，我来跟您介绍一下，这是阿绾，一路上幸亏有她相助，梨儿才能平安抵京，只是阿绾的父母均已不在了，还要麻烦春梅多收拾一间房子了。”

“无妨，姑娘看着年龄倒是比梨儿小些，以后这便把这里当家吧！”

“阿绾多谢夫人！”

大家梳洗完换上些干净的衣服后，一个个都神清气爽，也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跟家人团聚，我拿出来父亲千叮咛万嘱咐叫我带的发簪，却没想到母亲虽然人已过中年，但看到此物还是露出了宛如少女般羞涩的笑，小心翼翼地戴在头上，问道“梨儿，好看吗？”

“母亲可是大美人呢？”许是我在外多年，大家也没有在意我的言语用词并不像大家闺秀般字字珠玑，而是有些塞外女子的粗犷，不过我说的也是实话呀！

“你父亲啊，每年都会差人带来点什么，前几年送了些手串还有一件他打了野兽做的一件大氅。”

“梨儿想知道，母亲跟父亲是怎么认识的啊？”今夜月色甚好，适合吃狗粮。

“你啊，什么都好奇？”母亲无奈一笑，倒也是讲起了那个在我往后几年都无比羡慕的故事。

南平长公主云悠年芳十六，悦目是佳人，千秋无角色，南平国君最爱的女儿，不仅文武双全，并且心系百姓，常常乔装出宫帮助劳苦的百姓，在民间声望甚高。一日，接到消息称京城远郊发现大批遗弃**，便心急如焚，没有思虑过多便带着几个贴身的侍卫出了宫门，却没曾想**是假，实则是凉国流民策划的一场瓮中捉鳖。即便公主自幼习武，但也寡不敌众，在侍从纷纷被杀后，独自一人陷入包围圈，危在旦夕之际却被当日做远郊巡守的姜家公子姜战发现，拿出以一敌百的气魄，身中数剑，却还是拉着公主逃了出来。待遇到巡守驻军时，已经失血过多昏迷，云悠望着面前这个男子，轻抚着他斜飞的英挺剑眉和细长蕴藏着锐利的黑眸，瞬时情动。

“你救了我，他日我定当数倍回报于你，我的名字是云悠。他日得空，可来忘忧茶馆寻我。”男子醒来后看到了身边的字条才知道自己舍命相救的乃是南平最尊贵的公主殿下，可是一个小小的巡守之子何德何能可以与公主殿下扯上关系，姜战选择了退缩。他不知，言语有些倔强的云悠每得空闲便会兴高采烈地跑出宫，在茶馆一坐就是一整天，却每次都是黯然离去。

“与那凉国的战事不知还要多久，唉，真的是我的货都运不进来了！”民间都说那凉国突然出了一员猛将驻守军营，南平久攻不克，折损很大，君上已经不想再做无谓的消耗，打算与那凉国谈和，代价就是让长公主和亲。

“长公主，可是那个人美心善的云悠公主？”

“正是啊，公主生来高贵，却要嫁于那蛮夷，造化弄人啊！”

有人叹息，有人愤恨，只是公主会被和亲一事传开后，一个男子终于走进茶馆，托人留下了字条，上面只有简单二字“等我！”

京城内很快便准备最后一攻若是还不下，便收兵谈和，只是战败的信息一直没等来，却等到了一无名军士单枪匹马，偷袭敌方军营，手刃凉国大将的军信。

王上大喜，大将已死，凉国军队群龙无首，便割地求和，而那军士也成为南平史上唯一一位破例提拔成大将军的军士。

“参见公主殿下！”姜战终是在茶馆见了公主，却被甩了一耳刮子。

“你为何要躲我，又为何要单枪匹马杀入凉国军营，你把我当什么？”

“公主，臣身份低微，不敢僭越与公主同处一室，但也决不允许蛮人欺辱公主，如今臣为将军，终是可以与公主顶峰相见，而不会让旁人说三道四。”

“我只问你，你是因为我才去的对不对，我不在乎世俗人怎么想，我是待嫁之人的消息早已传了出去，我就问你，你敢不敢接完这个烂摊子，与我成亲。”

“那日在树林便是为公主而战，姜战此生都会为公主而战！公主曾留下字条说是会数倍回报于臣，不知这回报可否用余生相付。”男子躬身，单膝跪地，便许下了誓言，而这誓言便践行了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