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声慢慢走过去,看着每一幅画像主人公生动的表情,自叹弗如。
自己就算再画上几十年,只怕也不能像爷爷这样,达到这种高超的水平。
“奇怪,怎么只有画像上没有灰尘?”
叶声走近仔细观察,用手指在画框上轻轻刮了一下,忍不住嘀咕:“连画框上都没有灰尘,难道有人会进来打扫吗?”
可是其他的地方完全是另一种样子,无论桌椅还是地毯,都积了厚厚一层灰。
哪有人只打扫肖像画,偏偏对其他地方置之不理的?
走到光线最暗的地方,叶声发现了上楼的梯子,堪堪容一人通过的通道,得手脚并用才能爬上去。
二楼里满是画板、画架、桌子、椅子、石膏像,叶声几乎都能够想象平时爷爷坐在这里静心绘画的样子。不过,椅子有很多,各种不同的样式,挨挨挤挤放在一起,大概有二十几把。有的高,有的矮,高脚椅子以叶声的身高都很难坐上去,矮脚椅子坐上去也不怎么舒适,爷爷比叶声还矮一些,更不用说。
“这些难道是爷爷给别人准备的?”
想不明白,叶声顺着二楼的梯子爬到了三楼。
三楼的布局是简单的两居室,左侧的房间很明显是爷爷的,有生活过的痕迹。中间隔着小小客厅。
右侧的房间是叶声会喜欢的样式,一张木质的大床,上面铺着鹿角花纹的床单,枕头、被褥一应俱全。大床靠着西边白墙,床的对面往右是红木配套的桌椅,桌上摆放着三只小杯子,一只叶子形状,一只是海螺样式,一只是灵巧的鱼骨形状。
“果然是给我准备的房间。”
叶声很喜欢收集这种奇奇怪怪的小东西,以前每每发现,都会藏进自己的房间,她在老房子的房间桌子下还放着一个小盒子,里面是她小时候收集的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她笑着蹲下身,真的发现桌子下有个小盒子。
盒子与她在老房子里的那只不一样。
打开盒子,跟她想象中不同,里面已经塞满了各种东西。
亮晶晶的石头,方便面里面的卡片,白色成结的鞋带……都是她喜欢的东西,都是她不曾见过的。
这些东西有被拿出来把玩的痕迹,都已经很旧了。
叶声可以确定,这绝对不会是爷爷给她的惊喜,因为她喜好什么东西,除了食物外爷爷从来都猜不到。
一样又一样被她拿出来,叶声越来越心惊,怎么会有人这么了解她的心思?就像藏在她的肚子里一样。
盒子的最下面,躺着一封泛黄的信。
叶声做好心理准备,才将信拆开,展开了信纸。
爷爷的笔迹映入眼帘。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死了。”
“如果你感到庆幸,我会告诉你,你希望看到的事,一定不会成真。”
“如果你感到悲伤,请不要绝望,事情远没有这样糟糕。”
“如果我人生中最后一点幸运发挥作用,让这封信出现在声声手中。声声,我最勇敢的孩子,欢迎你回家。还记得你八岁时我和你说过的那只血猪的故事吗?鲜血有时候不代表死亡,还代表着温度。我留了一样东西给你,不要忘记,不要回头。”
仿佛怕再写下去透露什么,字迹到这里戛然而止,只留下一道匆急的墨水划痕。
叶声的心间掀起汹涌的浪涛,起起伏伏。
爷爷的死果然另有蹊跷。
“血猪?”这个故事并不完整,它更像是一个引子,一个意象,为了一种生,迎接另一种死亡的隐晦暗示。
投入井中的猪,为幼崽带来了生命的温度。
“平垱村有三口井,爷爷说给我留了一样东西,指的一定是那一口枯井。”
叶声推开窗子,看了一眼天色,现在时间还来得及。
她飞快下楼,将放在一楼的行李箱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包,放了一瓶水在里面,然后把之前买的手电筒放进去。
“还要带什么?对了,充电宝和麻绳。”
最后把装着柳霁婴的小坛子揣到怀里,叶声锁了画室的门,快步往那口枯井走去。
天色昏暗,叶声踩在长满野草的乡间土路上,没一会儿鞋底就沾上了厚厚的泥土,从田埂走过去更近,但要注意别摔进田里。
“可别冒出条蛇来。”
叶声虽然不怕蛇,但是被咬上一口也不是闹着玩的。她一边拨开两边的稻子,一边注意脚下,手背上被稻草搔得发痒,走了十几分钟,终于走出了田埂。
小山坡上稀稀疏疏长着一些树,长势挺好,地上积着厚厚的枯叶,踩上去就像踩着棉花,软乎乎的,耳边只有脚踏过草叶的沙沙声。
几分钟后,叶声看见了那口枯井。
砖石垒起来的地方爬满青苔,堆积着一片枯枝乱叶,原本手动旋转的地方腐烂得很严重,但还架在井上,打水的绳子是彻底不能用了,好在她早有准备。
“一个人走在这种地方,还挺阴森的。”叶声搓了搓手臂,撑在井口往下望。
井里头黑布隆冬,什么也看不清,井壁湿漉漉的,摸着很滑。
叶声打开了手电筒往下照,里头大约有十米左右深度,越往下越脏污,积累了十几年的乱叶,形成了厚厚的一层腐烂物。
“麻绳应该够用吧?”
叶声将麻绳系到井口的横木上,用力拉了拉,并没有松动的迹象。绕了一圈后,麻绳只剩下了八米多一点的长度,足够了。
不知道底下空气怎么样,叶声用水打湿了一块布,蒙在了脸上,这才将麻绳甩下去,两手抓着绳子,一点点蹬着井壁往下。
因为腾不出手,叶声只能将手电筒插在小包里,强光直直朝着上头,底下她是一点儿也看不清,心里根本没底,只能硬着头皮往下。
越往下,温度就越是阴寒,好像一条冷血生物顺着裤管爬上了后背,浑身上下凉丝丝的。
“这井有这么深吗?怎么还没到底?”
叶声觉得自己爬了有一会儿,本该到底了,可是井里的深度好像在不断的往下延伸,绳子也在不断的生长,井里的气味、湿度、寒气透过湿透的布料影响着她的神经,她觉得有什么东西碰到了自己,然而双手拉着麻绳,眼底全是黑暗阴森,根本无从辨认。
“好安静。”
漆黑密闭的环境无限放大了她的听觉、嗅觉和触觉,她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变得如此清晰,脚下的闷臭味和淤泥的味道围绕着她,湿漉漉的感知从她的每一块皮肤传入她的脑中。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好像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把她往下拉,让她的身体变得越来越沉重。
脑海中产生了一种想法。
在她看不见的四周,充满了各种各样的人形,它们死死抓着她的脚踝、小腿、大腿,顺着她的身体、后背往上爬,不断把她往下拉扯的同时,顺着绳子野兽一样往上爬。
仅仅只是脑海中一瞬间的画面,在这种环境下让她生出了极大的不安。
“不要想,什么都没有!”
正在这时,鞋底好像踩到了一块青苔,猛地一滑。
叶声整个身子往下一沉,双臂瞬间收紧,下滑了一段距离,终于被她撑住,两只脚抵住了井壁。
手电筒发出的光柱不断甩动、变换各种角度、在空荡荡的井中旋转,飞快下落。
叶声心底一沉。
居然把手电筒弄丢了!
在她低头的时候,手电筒照到井壁的某个方向,她似乎看到了一张人脸。
“咚。”
手电筒落入井底。
“从好的地方想,我已经距离井底不远了。”
叶声绷紧手臂,小心翼翼的往下挪,在距离井底只有一米多的时候,她直接跳了下去。
整只脚陷入井底的积叶和淤泥里。
叶声首先捡起了手电筒,用光柱照了照之前仿佛看到人脸的井壁方向,没发现什么,又照了照四周。
“大概是我神经太紧张了。”
这种地方不能久呆,不仅气味恶劣,而且还有积叶发酵的酸味,呆久了会头晕缺氧,到时候再想爬上去就不容易了。
“东西应该在下面,希望不要太深。”
叶声放下小包,将手电筒放在包上,腾出双手拨开积叶,一点点挖开淤泥,双臂向下探。
“好冷啊!”
这绝不是她的错觉,淤泥里的温度比井底的温度还要低,快要将她的手冻僵。
不知道是她突如其来的好运,还是东西就埋在她手边,很快,她就摸到了一个圆形的铁盒子。
擦干净淤泥后,还能够看见盒子上印着的红扑扑大圆脸的旗袍美人。
叶声摸到盒子的地方还有什么东西,她继续将手臂探下去,果然摸到了触感温润的东西,她将这东西往上拉,很沉重,比铁盒子沉重许多。
“东西应该挺小的,怎么会这么重?”
叶声挺费解,但她好歹也是涨了一波力气的人,这重量她还承受得住。
用尽全身力气不断的施力,终于将东西拿到了手上。
奇怪的是,一旦从淤泥里出来,这东西就变轻了许多。
看上去像是……一截臂骨?
人骨!
这井里死过人!
现在尸体还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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