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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微凉，我披衣起身，看着案桌上的小木匣。

响起白日里那双清澈明镜的眼睛，仿佛有什么要说，却又都尽在不言中。

我打开来看，是一方丝帕，难得的蜀丝织就。

丝帕下面是一小包雪绒茶，一两左右，应是今年最先采摘下的嫩芽焙成。

据说送皇上也才二两，可见珍贵。

我小心地将这些珍藏起来，看着这硕大冰冷的坤宁宫，似乎有了些温度。

翌日，我找来一方墨蓝的绸缎，想着绣个荷包。

“小姐可是要绣什么？”皓月见我捧着缎料发呆，笑出声来。

“没，没想好。”我支支吾吾地说。

皓月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依我看啊，绣螭兽不是很好么？”

“不好，太戾气了。况且本来身上穿的就是，怎好再用一个。”话说完，就看见皓月狡黠地一笑，才知自己说漏了嘴。

“是给裕王的么？”皓月笑容收了回去，看着我问。

我点点头。

“小姐，这可是不合规矩的。”

“我知道，不会被发现的。”自己也是这样安慰自己。没有人会注意到我，不是吗？

“小姐真的以为可以在这宫里隐匿一辈子？”

我苦笑道：“这个，不是我决定的，是他。”

眼睛别开去，落到了墙上百鸟朝凤丝织挂毯上，上面的凤羽毛艳丽，神情高贵，超然一切地傲视着百鸟。可是，我这只凤，却是像落了窝的……

“小姐就没有想过让皇上喜欢上您？以您的才情容貌……”

皓月没有说完，我就打断了她，“他一开始就不要我，也不是我一个人的良人，他有三千粉黛。我宁愿在这坤宁宫里老去，哪怕一辈子不见天颜。”

皓月不再说什么，只默默地把糕点盘放在我面前。

我轻轻摇摇头，眼泪掉下来。

举起手上的锦缎对着阳光，自语道：“就绣祥云吧。”

说着自顾自绣起来，不再注意其他。

绣了一夜，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何如此赶活计，终于绣完了。

此时，天微微亮起来。

皓月进来，叹气，“小姐，快休息吧。”

我摇摇头，看了眼天，“我要去烟波亭一趟，一个人去。”

说完便起身到内室，寻了件简单的水蓝色裙子，换上后，用蓝丝绦简单挽起。

心想：做个了断吧。

清晨的空气有些微凉，让人心神清爽。

我快步走着，心却有些涩涩的。

也许，这将是最后一次了，我不求皇帝的喜爱，但是，这种逾礼的事绝不能再做了。

若是被发现，我们凌家将蒙受多大的羞耻，父亲将多么伤心！

我们只有悲剧。

到了烟波亭，我将荷包放在石桌上，正在担忧他万一没有看见怎么办？

一个声音响起，“今日很早啊。”

我怔住了，是他。

慢慢地回身，脸上带着笑，“王爷也很早。”

他温和地笑着，“昨夜在御花园看到这雪棠开了，想你应该是喜欢的，就摘了一些养在水里，今晨还是好的。”

我看着他手中芬芳雅致的白色花朵，眼泪就掉了下来。

他惊慌了，竟走进这帘帐中来，用袖角帮我擦着。

我抬头看他，在阳光下他的脸庞轮廓坚定，表情却异常温柔，这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他。

他也看着我，眼睛一眨不眨。

我羞赧地低下头。

他喃喃地说：“你真是人间女子么？”

我微笑，“王爷以为呢？”

“九天玄女！”他说完，也笑了，“真的让我惊为天人啊。”

我迎上他的眼，“王爷又何尝不是让我这样想的。”

目光交织，温柔缱绻，一切情意全在不言中……

此时，远处岸上传来的声音惊醒了我，“裕王爷，裕王爷……”

他依旧笑着，眉却皱了起来，“怕是皇兄有事找我。”

我笑笑，“王爷快去吧，也许是要紧的事呢。”

他点点头，看着我，目光坚定地说：“今夜亥时，我在烟波亭等你。”

不等我回答，又是一句——“别拒绝”。

那声音很轻，却极具分量。

他说完看向远方，眼神中有份忧虑。

我点了点头。

回到坤宁宫，紫樱迎了上来，“娘娘，张总管来了。”

我在她的服侍下更衣，走进了正殿。

“奴才参见娘娘。”张德海恭恭敬敬地施了一个礼。

我抬抬手，“还不给张总管看座。”

小福子快速搬来一张红木凳。

张德海笑了笑，“不用了娘娘，奴才只是来传皇上的口谕。”

我起身跪下。

张德海清了清嗓子，“今有凌氏一门，功勋卓越，长子建功，特设晚宴以示嘉奖。”张德海说完，停了停，看着我。

“娘娘，晚宴在今夜，皇上许您去，正好见见家人。”

我微微怔住，这次和上次不同，皇上特地强调许我前去见家人。

可想起约定，我轻咳了两声，看皓月。

皓月领会，道，“张总管，我家娘娘身子今日有些不舒爽，还望张总管如实禀明皇上啊。”说罢，递过一块金灿灿的东西。

张德海愣了一下，“那老奴就不打扰娘娘休养了。老奴告退。”

说完，行礼出门。

“张总管慢走。”我示意小禄子将他送出门口。

看着张德海的身影从坤宁宫外消失，我叹口气坐了下来。

“小姐，为何您不去呢？皇上应该不是不想您去的啊。”皓月不解地问道。

我摇摇头，“感觉有些不舒服，所以就不去了。”

我脱下外挂递给紫樱，进入寝殿，和衣而卧。

我蒙着头，在被子里有眼泪落下。

父亲，请原谅女儿的不孝吧，日后我们一定能见的……

临近晚宴，我将那副大漠如烟图赶制出来，让皓月把它带给爹爹，聊表思念之意。

等皓月离开后，我撤下坤宁宫的侍女。

换上进宫时带来的白色舞服，是三哥从江南带回来的，白冰蚕丝制成，银线绣成芙蓉花纹，三尺长袖仙逸无边。

今夜，我要为他穿上这件衣裙，再跳一次长绸舞。

为他，也为我自己。

我到了烟波亭，他早已等候在那里，背对着我，白衣胜雪。

我停住脚步，看着他高大挺拔的身形，心想也许这就是最后一次与他相见了，心中有些凄凄。

定了定心，上前一步，“王爷好早，那边的宴会已经结束了么？”

他回身，皎洁的月光洒在他身上，他不似往常笑了，眉宇间微微透着心事。

我收起了笑，关切地看着他，“王爷，您怎么了？”

他淡淡地笑着，“没有什么。今日早朝接报，突厥再扰我西南边地，此次规模甚大，皇兄找我商议，望我前去平乱。”

我的心被揪了一下，“很严重么？”

“本王不怕他来势凶猛，本王……”他没有说下去，眼睛盯着西子湖平静的水面，轻轻叹了口气。

我咬了咬唇，走到他身后，浮上温柔的笑容，“王爷放心，我相信您一定能够凯旋。”

他转过身看着我，目光炯炯，“答应我一件事可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