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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经安中学的意外虽然解决了，但是上了车准备回程的几个人都显得有些闷闷不乐。刘子涛陷在座椅中微微蹙眉，后背仍隐隐传来疼痛感。缓冲气垫和他穿戴的安全设备虽然一定程度上承载了摔落时的冲击，但不论如何都是从六楼坠下，对身体总是会造成一定损伤。

车辆慢慢驶出中学校门，救护车紧跟其后，慢慢离开。王文斌看着手机，忽然道：“微博上那条帖子已经删掉了哎。”

他们透过车窗往后看去，不少学生偷偷跑出来拿藏起来的手机拍摄车辆。但是究竟有多少能出现在网络上就难说了。

苏海听到王文斌的话冷笑了一下：“做这件事的老师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耻辱’，但要是有人把这件事说出来，才是真正的‘耻辱’。这种事看到的还少吗？”

韩凯看起来忧心忡忡：“那个女孩接下来能好好的吗？她会不会依然抱着想死的念头？”

一行人顿时沉默了，连一向最爱开玩笑的郑丰喜也说不出话来。他们是消防员不是医生，他们所能做的只有在这种情况下解决问题，但是作为根源的那一部分？他们无能为力。

而韩凯看着刘子涛阖眼休憩时疲惫的模样，叹着气又道：“我们拼了命想要救人，为什么总有人不把自己的命当命呢？”

“不知他人苦，就别说这种话。”苏海难得脸色如此阴沉。“在我看来，这种情况下最浪费我们警力的是那群性情薄凉、自私自利的人。有时候真正让我们行动遭遇困境的往往不是那些想自杀的人，是这些起哄的、说风凉话的，还有言语带刺，把他们往绝路上推的人。”

他这句话说完以后，车上变得更加沉默了。刘子涛的一声叹息打破原本的寂静，他睁开眼，劝着眼前的两位新人：“我们已经尽全力了，至于其他的，就交给医务人员吧。发生灾难的时候，他们相信我们的力量。我们将第一道难关攻克了以后，我们就相信他们的力量。这就叫各司其职。”

回到消防站以后，大家都没什么心情聊天。这会儿正值晚餐时间，二班的几个熟人看见他们，想来打趣，可一靠近立马被他们几个的低气压给劝退。这边几个四班的大厨正尝试自制月饼的配方呢，风风火火出了厨房就吆喝：“来来来，谁要试吃！中秋节的关键秘方就在我手上了啊！”

灌城开发区消防站一共四个班，二班三班平日里势均力敌，两位班长惺惺相惜。一班是站内精锐分子，各个都有两三年的消防经验，最低阶也是个三级消防士，班上很少会进新人。至于四班......

看看平时大家轮流值班时的官方账号动态就知道了。

一班发布的都是消防小知识、如何三分钟逃离火场这类硬核科普，二班三班偶尔会发一些耍帅的训练日常或者救援现状。而到了四班，画风就变成了“消防队员每天的食谱究竟怎么样”、“在消防站制作起司蛋糕可行吗”、“大锅菜制作手段能否复刻佛跳墙”......

虽然都在消防站内拍摄，但总觉得和消防有点一样又有点不一样。每次四班班长李二勺一出镜，底下弹幕就会刷过一排：“欢迎炊事班班长！”

如果说王文斌的体格放消防站里是“意外”，那李二勺正正方方的体格就更“惊喜”了。偏偏这是个灵活的胖子plu，每回都能顺利通过基础体能测验。

李二勺热热闹闹地出来了，谁曾想冷了场，正想再调侃几句，一回头瞧见三班众人的状态就知道他们遇上了什么不愉快。一旁有四班人又端着热锅出来，正想开口，被李班长给拽回去了，使了个眼色。他拽人之前不忘多说一句：“今儿大家伙别着急走，我煲了汤，都喝完了再走啊！”

说着就带副手进了厨房。

四班的小新人纳闷：“咋回事啊，班长，上回二班，这回三班，怎么一回来这个脸色呢？”

“哎，做消防员嘛，这种情况是常态，谁出任务不遇上点糟心事呢？”李二勺说着，把手里试做的月饼塞他嘴里，“煲汤煲汤。”

经安中学的事情就这样告一段落，消息有意封锁了，那个叫薛佳佳的女孩未来命运如何，最终也就成了未知数。

天气始终未能转凉，灌城是个没有春秋季的城市。不过每日训练时的日头倒没有七八月时那么毒辣了。韩凯擦着汗在草坪上躺下，一旁苏海热得直接脱了上衣，正好露出常年训练得来的八块腹肌。

“哎呀妈呀小苏，你这胳膊跟身上色差也太大了。”

听见郑丰喜调侃声，韩凯也随之回头看去，苏海身上白的发光，两条胳膊却晒得像黑炭。他不免也跟着打趣：“你赶紧太阳底下多晒晒，好歹还能匀个色。”

苏海白他一眼：“我再怎么晒也晒不出你这样的大黑炭。这是我想匀就匀的吗？”

几个人结束了训练，起身纷纷要往食堂那儿走。马柏如跟方均兴致勃勃讨论今晚的菜单，好不容易到中秋了，他们一个个都对四班的新食谱期待万分：“听说李哥这两天在厨房里捣鼓松鼠鳜鱼跟花椒鸡，昨儿还看见他们班几个人在吃失败品呢。”

“有这四班在，咱们站里是不愁伙食了。”

“哎，就是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做出成功菜品。要是李哥又翻车，今晚的中秋宴可就泡汤咯。”

韩凯这会儿听他们谈话，才反应过来今天是中秋。平日里大家训练忙、任务忙，根本顾不上看几月几日，哪怕是中秋节消防站也不给放假。他想到家里守着绿植的姜月秀女士，回到寝室洗漱完毕，就先给家里打了个视频电话。

姜女士的中秋节过得清闲，接到电话时，正跟着家里人一块在酒楼里准备吃团圆饭。看见儿子出现在屏幕里的时候，姜女士还很兴奋：“小凯啊！我和你外公外婆还有二姨他们一家吃饭呢。来来来，一块打个招呼。”

韩凯急忙换上假笑，一个个问候过去：“外公好，外婆好，二姨好，二姨夫好......”

姜女士等他一说完，立刻把手机抢回来问：“你们今天中秋节消防站有什么好吃的吗？有活动吗？今儿总能休息吧？”

“晚上有中秋晚会，一会儿安排看节目呢。”韩凯听得他妈机关枪似的往外蹦字儿，赶紧一个个问题答复过去，“不过也不是完全在休息，还是要值班的。这要是响了警铃......”

有句话叫做“言出法随”，韩凯话音未落，警**大作。他都顾不得挂电话，扔了手机就往外窜出去了。

姜月秀在视频这头喊着：“小凯！这就走啦？哎，注意安全啊！”

只可惜，她所有的叮嘱都没能得到半点回应。听到脚步声渐行渐远，女人有些落寞地将手机放下。家人们也都唏嘘感慨：“有好长时间没见过小凯了呢。”

“是啊，两三年了吧？”

“怎么感觉做消防员比当警察还忙。”

韩凯的父亲韩正道这时也就开口：“都是保卫人民的职业，忙点好，忙点才说明真的为别人做好事。”

姜月秀盯着自己的手机，看着镜头那边已空空荡荡，只照着儿子床位上方的景象。她听身旁的丈夫轻叹口气。男人安慰般拍了拍妻子的肩膀：“吃饭吧，今天毕竟中秋节。等他任务结束回来了，会跟我们说的。”

姜月秀也只能收起担忧的神色，放下手机，挤出笑来：“说得对。来，我们吃饭。小凯平时跟我打电话也这样，警铃一响马上就去出任务。这孩子做消防员尽心尽力，这样的事儿啊我都见怪不怪了。等什么时候他回来休假了，我肯定叫你们来吃饭。来来来，妈，我给你剥个螃蟹。”

家宴结束后，姜月秀跟丈夫一块和家人们道了别。今夜天朗风清，明月当头，本是团圆的日子，可惜孩子却依然奋斗在一线。

夫妻二人一同上了车。姜月秀坐在副驾驶座上，脸上挂着的笑容这会儿也淡了。她依然有些忧心忡忡地看着自己的手机。往常韩凯只要出任务都会在回来时跟父母报个平安。消防员工作跟他那会儿在新训大队不一样。那个时候除周末之外是不能随便用手机的，但现在倒是每天有事没事能给他妈发微信。

其实从韩凯一开始要去做消防员，她这个做妈的就有些不情愿。但是怎么也拗不过孩子，终究还是答应了他。韩凯一向报喜不报忧，平时只跟他妈说任务里的趣闻，对于其中遇上的风险，却只字不提。

做母亲看孩子时从来不在乎他究竟能够做得多伟大，她只想看他健健康康、平平安安。怅然之间，姜月秀感觉丈夫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掌。

“别担心了，小凯这孩子历来聪明，他那个时候没受过训练都能救下那么多人，眼下正儿八经做消防员了，一定做得更好。”

姜女士只好点点头，赞同道：“你说得对。我们儿子啊，可是要做英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