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那女人是兽医

三月里的惊雷挟带着第一场春雨冲刷了泗水村，晨光熹微时倾盆大雨终于停了，石板路上小水洼在太阳下泛着光，墙根点缀着绿茸茸的青苔。

窄巷中土坯小平房错落，一道尖锐的女声划破了本该有的静谧：“没钱？没钱你是想让你弟等死是吧！“

女人的音量越来越高：“那就不治了！直接买棺材等着葬在你爹边上！”

“砰——”

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直接砸到了墙上。

“你撒泼撒够了没有？”

另一道年轻的女声回应道，音调不尖锐，但却带着毫不示弱的傲气：“葬我爸边上？我和我弟可以，你可没有这个资格。”

“沈兰心！”一声尖叫冲击耳膜。

陆陆续续出门的村民们都下意识地往小平房这边瞧，两位穿着花衫的大妈手里提着锄头簸箕，交头接耳地从沈家屋前路过，表情却都见怪不怪。

“又吵吵，又是为了钱。”

“兰心这丫头也是怪不容易的，这后妈就是黑心！”

“唉，谁让他们家还有个药罐子呢，兰心又要养家还得给她弟治病，难哪。”

争吵声还在继续，夹杂着各家院子里鸡鸭聒噪的叫声，吵得人心烦。

沈家对门的邻居没忍住，探头喊了一句：”丽芬你别吵了，兰心上班也不容易，你别整天钱钱钱的！“

沈兰心的继母李丽芬听完这话火气愈发上头，她快步走到门口一手叉腰，对着邻居直接开怼：“我要你家钱了？不给钱我们以后上你家吃饭啊！”

李丽芬横眉竖眼：“我家的事你插什么嘴，关你屁事啊！”

邻居悻悻然，心里暗唾自己咸吃萝卜淡操心，赶紧把自家的门关上。

沈兰心看着李丽芬跳着脚骂街的粗鲁姿态，额上青筋直跳。

这时，一旁的房间里，一个小男孩探出头来，巴掌大的脸上透着病态的白。

“姐。”男孩轻声喊道。

沈兰心深呼吸，收敛了脸上的怒气，走过去蹲在弟弟面前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没事，你回去睡觉吧，姐去上班了，乖。”

男孩一直盯着沈兰心看，黑黝黝的瞳孔看不见底：“姐，我不治了。”

“胡说！”沈兰心骤然严肃，男孩吓得往房间里缩了缩。

沈兰心却没有心软，接着追问道：“谁跟你说不治的？不许听他们胡说听到没有？咱一定能治好！”

李丽芬也走了回来：“治什么治，没钱拿什么治，等死算了！”

拉过一张板凳，“哐”一声坐下，脸色阴沉。

沈兰心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目光如炬：“李丽芬你再说一个死字我今天就让你如愿以偿。”

李丽芬霍然起身：“怎么了，你还要杀我啊！来啊你动手啊，反正这狗屁日子我早就不想过了，你来啊！”

沈兰心沉着脸朝前刚走了两步，衣角就被死死地拽住了。她回头看着弟弟苍白又怯生生的脸，把自己的手心抠得生疼。

咬咬牙，从包里掏出这几个月的存款往桌子上一扔，转身离开。

李丽芬瞬间冲过来迅速把钱搂到怀里，一边点一边嘀咕：“就这么点，顶个屁用，早点死了算了......”

李丽芬还在絮絮叨叨，沈兰心强迫自己出门，不再去听这个后妈扎心窝的话。

同村的田大妈脚步匆匆走来，与沈兰心擦肩而过的时候用余光瞥了她一眼，眼里满是鄙夷，然后脚步不停地往前头树下的人堆里走去。

人堆里，吴飞的妈妈正挥舞着胖胳膊夸耀自己的儿子。

“我们家吴飞笔试考了第二！你说说那么多人...他爸说这考上公务员没问题了！”

众人都是一脸羡慕：“可不，这么有出息你以后就等着享福吧！”

“养儿养儿，不就是为了这个嘛！”吴飞妈晃晃脑袋，享受着大家的奉承。

田大妈挤进人堆里，亲切地挽着吴飞妈的胳膊：“嫂子你可真厉害，把吴飞培养的这么好！”

吴飞妈被夸得飘飘然，嘴上还不忘客气：“哎呀，一般而已。”。

田大妈听着心里翻腾了一下，但还是接着套近乎：“我家姑娘今年也去考试了，她跟我说考得不错，肯定能考上老师，要不把你儿子介绍给我姑娘得了，一个公务员一个老师，双职工多般配啊。”

吴飞妈听到这里眼睛都亮了，可这时另一个大妈嚷嚷：“你糊涂了吧，人家吴飞不是和兰心谈着呢吗？”

吴飞妈脸色瞬间阴沉，顿了一下，瞟着不远处的一道瘦影子说道：“嗨，孩子们的事儿，我哪儿知道啊。再说，这年头，不都自由恋爱，我们做父母的，可管不了太多。”

田大妈听了，朝沈兰心的方向不屑地冷哼一声。

另一个大妈嚷起来：“老田家闺女可是老师啊，也是公务员来的，兰心人是不错，但她就是个兽医，能有啥出息...换我我肯定选老师！”

毕竟说的自己家的事，吴飞妈的脸上有些挂不住，她推开围观的人群，高声嚷道：“散了散了。”

可手里却还紧紧攥着田大妈的胳膊。

两人一直到走远了之后，吴飞妈才悄悄地对田大妈说：“你把你姑娘的联系方式给我呗，就当年轻人多交个朋友了。”

“好啊！”田大妈笑弯了腰，老眼精光闪烁。

而沈兰心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此时她正和吴飞通着电话，听着男友的声音，声调里就染上些委屈。

吴飞话音里带着笑意哄着她：“好了，你也别生气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继母什么德行，晚上一起吃饭吧，开心一点。”

两人青梅竹马，几句开解就让沈兰心的心情好了许多，轻轻地点点头：“嗯，那晚上见。”

挂了电话，沈兰心就振作了些准备去医院上班，可刚走没两步就被一个火急火燎的大婶给拽住了，大婶跑得太快气都喘不匀，手却死死地攥着沈兰心的衣袖，生怕她跑了似的。

沈兰心拍拍大婶的手：“婶子，你别急，出什么事了？”

“我家的猪不好了！”

大婶缓过气来开始捶胸口：“沈大夫你快去瞧瞧吧！我可以给你加钱！”

这本来就是沈兰心的专业，而且现成的外快找上门来她当然没有拒绝的理，于是笑吟吟地答应：“行！婶子咱边走边说，您先告诉我现在猪是什么情况。”

“我家那头猪它记仇！”

大婶十分激动，唾沫横飞：“之前请了一次兽医打针来着，作妖啊今天就把那人给咬了！针都没打，哎哟还赔了好几百块钱呢！”

大婶哀嚎着。

沈兰心拍拍大婶的背：“不急啊婶子，我保证给它弄得服服帖帖的！”

说话间两人来到了大婶家，村里的人家都是鸡圈和猪圈修到一起，散养着鸡在院子里争食，沈兰心在一片混乱中走近猪圈，刚一踏脚就听见不耐的哼哼声。

那猪正在拱食，潲水和着猪屎的味道很冲鼻，沈兰心观察了一会儿，趁着它现在情绪平稳，把拿针的手背在身后，慢慢走进猪圈里。

沈兰心在猪身边转悠着，轻轻把针筒伸过去，可就在这时，原本很安静的猪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一个扭头，喉间迸出一声低吼，就径直朝着猪圈门口冲了过去！

沈兰心刚才进圈的时候只是把门虚掩着，这会直接被猪撞成了片！

院子里的鸡吓得打着鸣四处扑腾，狗也狂吠起来，一时间就看见猪带着一阵硝烟，绝尘而去。

沈兰心看着这大场面大惊失色，回过神来跺脚大喊：“拦住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