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烈日

夏天的日头带着炽热的温度倾洒而下，尽管还是早晨，温度却已然升得很高。

地上像是有热气升腾而起，视线都变得扭曲。

从宫门到皇后的穗香宫有好长一段距离，马车都要走上一个时辰，更何况是人的双脚。

清云不能跟着程铮和李恒远一起进宫，这漫长的宫道只有两人相互扶持的前行。

今天似乎特别的热，天上一朵云都没有，以至于无法遮挡住太阳，灼人的日光肆无忌惮的炙烤着程铮和李恒远。

程铮步履蹒跚，目光开始涣散，脚步虚浮，身上却没有一滴汗。

这是最坏的情况，流汗是人体一种散热的机制，程铮流不出汗，说明所有的热量都被锁在身体里散不开，再这样下去，程铮肯定会有生命危险。

程铮脚下突然一个踉跄，李恒远眼疾手快的扶住程铮，自己也差点脚下不稳扑倒，好在及时稳住身形，废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自己和程铮站稳。

“王爷，你还能撑得住吗？”李恒远举目四望，想找到一处阴凉的地方扶着程铮去休息，然而宫道悠长宽广，举目望去，竟然找不到一处阴凉可以避暑的地方。

程铮呼哧呼哧地喘着气，靠着李恒远的力量才能站稳，他看着李恒远，都觉得有两个李恒远在自己眼前晃。闭了眼又睁开，才缓过神来，嘴唇发干，喉咙好像黏连在一起，说话都变得无比的困难。

就算开口，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有嗬嗬的粗喘声。

李恒远干脆在程铮的面前蹲下，道：“王爷你上来，我背你过去。”

程铮没有上去，用虚软的手拍拍李恒远的背，算是拒绝。

“王爷！”李恒远有些着急，再这样下去，会出人命的，他可不想成亲的第二天就成鳏夫。

然而得到的回应依旧是拒绝，李恒远回头看向程铮，正想催促他，却对上了他的视线。

这双眼睛里，尽管连聚焦都变得困难，却依旧有一道光，坚韧的，永不磨灭。

这一刻李恒远突然明白，程铮为什么不想让他背了。因为这是程铮的尊严，就如同他的傲骨一般，永远都不会弯曲。

有那么一种人，你可以折磨他的身体，摧残他的意志，可是你却无法磨灭他的尊严。

程铮就是这种人。

李恒远突然笑了，“好，我和你一起走过去。”

他起身，抹去脸上如雨下的汗水，重新扶着程铮，程铮握住李恒远的手，嘴角微微上扬。

两人一步一步，虚弱却坚定地往穗香宫走去。

身后传来马蹄声，由远及近，哒哒的在两人身边停下，随之一道戏谑的声音在两人的头顶响起，“呦呵，二位倒是夫妻情深啊。”

阴影投射而下，暂时为两人遮去太阳。

只是马上那人说出的话，并不是那么顺耳就是了。

李恒远抬头，背着光，他看不清马上的人的样貌，只有那只金丝勾勒出得麒麟闪着刺眼的光。

程铮却已经从来人的声音里分辨出来者是谁了。

永襄王程徽，他的二皇兄，皇后次子。

“三弟，本王看你快不行了吧？”程徽低头看着程铮，嘴角挑着一抹讥笑，眼中的恶意好不掩藏，“只要你跪下来求求二哥，二哥就带着你一起进去。”

说完，他抬头看了看天际，被高悬的太阳晃眯了眼，“这日头可是越来越大了，你这幅残躯能受得了吗？”

程铮张了张嘴，困难的挤出一点声音，“不劳二哥费心。”

程徽嗤嗤的笑了，转而看向李恒远，“也是，三弟身体较弱，那便让三王妃跪一跪如何？只要三王妃给本王跪下，本王立马让人送来轿子，让三弟休息休息？”

李恒远兀自站在程铮身旁，以一种保护的姿态将程铮护在身后，像是没有听到程徽的话一般。

程徽见李恒远没有回答，便是用马鞭勾起李恒远的脑袋，语气轻佻，“不愿意吗？你没看到三弟快撑不住了？本王不是没有给你机会，到时候三弟有个三长两短，这个罪责你承当得起吗？”程徽语气倏然加重，“给本王跪下！”

跟在程徽身边的侍卫接收到程徽的信息，下马，几步走到李恒远的身后，在李恒远的膝窝上狠狠一踹。

这一脚毫不留情，李恒远这具身体的体质又比较垃圾，被这么一踹，不由得屈膝，膝盖狠狠地砸在地上，砰地一声重响。

刺骨的疼痛传来，李恒远的额头掉下好大一粒汗水，在地板上晕开，转瞬消失。

李恒远咬牙忍下疼痛，膝盖占着地板的那一刻，他马上撑起了背脊，站了起来。

他的一身傲骨不比程铮软。

然而李恒远的这个动作完全激怒了程徽，他微微眯眼，眼中迸射出凶狠的光，“膝盖骨挺硬的嘛，本王倒要看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说完，给了侍卫一个目光，示意侍卫继续打。

这次侍卫的脚并没有落下，因为程铮已经先侍卫一步屈膝跪在地上。

双膝落地的那一瞬间，程铮整个人还微微晃动了一下，差点扑倒在地上。

李恒远心中大震，伸手就要将程铮扶起，然而程铮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将李恒远的手挥开，抬头冷冷地对上程徽的目光，一字一句，哑声坚定地说道：“王爷之膝只跪天地与帝王，既然二皇兄有此心思，本王自当成全。”

有此心思，自然是称帝的心思。

然而这在当今皇帝还是壮年的时候，却是大忌。再者，程徽头顶上还有一个太子殿下，这般心思一旦显露，就是谋逆的大罪，将会给程徽带来灭顶之灾。

而此刻，程铮却三言两语的将这顶大帽子扣在程徽头上。

程徽当然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声音阴沉地都快滴出水来了，“没看到平和王摔倒了吗？还不把平和王扶起来！”

侍卫连忙上前，和李恒远一起将程铮扶了起来。

程铮要倚着李恒远才能站好，虚虚地站着，却用虚弱的身体将李恒远挡在身后。

程徽阴鸷的目光在程铮和李恒远身上的扫了一圈，末了才落下一个狞笑驾马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