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梦里梦外

轰隆！轰隆！

如雷的马蹄声掩住了唐金玉的下面的话，她懊恼的循声看去，见赛马的一行人呼啸而来。

为首的正是荣欣郡主，红衣如同背后燃起的一团火焰，稚气未脱的脸满是肃穆，她愈发的靠近，好像那山河破碎的梦，正排山倒海般袭来。

唐金玉一时出了神。

“可惜赵将军没参加，不然这胜负可难定。”

荣欣郡主越过终点，骏马前蹄高高扬起。看向唐金玉，说出赵将军三个字的腔调，与梦中如出一辙。

不知真假的梦境，几乎在一瞬间与现实重合。

也许是死过一次的原因，唐金玉的直觉有近乎神助般的准确。

小到猜哥哥哪只手有糖，大到太学小测猜哪个答案正确，她从未失过手。

那些梦也许是真的。她起初只是隐有所感，但真到看见荣欣郡主纵马而来的一幕，这种预感瞬间成了笃定。

京城破，百姓逃窜，唐府被烧的一丝不剩。她前世求而不得，今世圆满温暖的家，毁在大火里。

唐金玉失魂落魄的跟在人群最后，连赛出的结果也不在意。满脸的忧愁，在哭出来的边缘。

“唐二小姐。”

赵佑知道唐金玉添了一副颇罕见的画做彩头，见人比赛之后满脸不愉，以为是心里后悔，舍不得画。

到底是个小姑娘。

“不知唐府今日可方便？”赵佑驱马到唐金玉跟前，沉声道：“我与唐老将军有旧，欲上门拜访。”

“啊？......方便，方便。”唐金玉满脑子是梦里那句“京城毁了”，扭头看见赵佑，想自己这些年一直疑惑的西北赵姓将军，八成就是对方。一时悲从心中来，也没了方才夸人俊的兴头。

“我祖父赋闲在家，赵教官若想拜访，直接去便可。”

赵佑点头，忍了半晌，见唐金玉愁苦的脸色实在有些好笑。

“唐二小姐，韦老向来大方，唐侍郎既与他相识，想必能再为您讨一副三柳图。”所以不必如此愁眉苦脸。

唐金玉恹恹的“嗯”了一声，没注意到对方话语中对韦老意外的熟络，侧头小声的问道：“赵教官，您......以后还要回西边就任吗？”荣欣什么都给她说了，赵佑先前是西北军校尉，结合梦境，日后很有可能会一直驻扎边境。

赵佑摇头，“不知。”

“哦......”摸了摸下巴，唐金玉努力琢磨——线索太零散，得回去好好梳理一阵儿才行。

“金玉！别忘了晚上去看灯会！老地方！”

荣欣得了第一，心气正高，没兴趣留下来参加一会儿乾坤二院的聚会。看见落在人群最后，被护卫簇拥的一高大一娇小两个人，嘿嘿一笑，也不去打扰，高呼一声便招呼人走了。

唐金玉看着荣欣洒脱的背影，心情不由轻松了些，扭头问赵佑，“我回唐府，您可要一起？”

赵佑看唐金玉脸色转晴，轻轻勾起嘴角

“那就打扰了。”

赵佑寡言，一路上唐金玉找了好几回话题，他都以一二字作答。唐金玉碰了个软钉子，一回府就窜回自己的九思院，由下人引赵佑拜见唐老将军。

“青碧！柳玉！快把我那个红木小箱子找出来！”

一进院门，唐金玉衣服都来不及换，喊道

“就那个！我从小抱着睡的那个！”

“诶哟我的二小姐，您别跳着走啊！”青碧扶住唐金玉的手臂，同柳玉一起为她卸下披风，安抚道：“前月院里整理杂物，箱子按当时的吩咐收起来了。您先换衣服，我这就去找。”

“快去快去！你们别管我，先找箱子！”

唐金玉想了一路，想起小时候她曾将梦境用简体字写成纸稿，还珍之重之地放在床榻。只是后来她被梦魇过一回，她娘便强行收走，省的她白日清醒，还翻来覆去地看那些缺胳膊少腿儿的鬼画符。

她明显感觉出梦境随年龄增长而产生了变化，但不确定具体变在何处。因此要看看最初的梦，到底是什么模样。

青碧拗不过她，便叫柳玉伺候，自己拿了钥匙去仓库。

唐金玉站在门槛下，踮着脚望眼欲穿。

“二小姐，您别着急。奴婢泡了薄荷茶，您来尝尝？”

柳玉给院里的石凳铺上软垫，哄今日反常的主子歇脚。

真是怪了，以往出门一柱香的功夫，回来都要喊累，要在床上赖到用饭的时辰。今日是怎么了？也没听唐青他们传话遇上事了啊。

“柳玉，你说，我小时候做梦，有没有说过什么奇怪的话？”

唐金玉见人没回，又跑到柳玉身边骚扰。“你说，这人的梦，会不会变呐？”

柳玉认真想了想，“会吧，奴婢小时被狗咬过，起初做梦被那恶狗追，后来奴婢长大了，就在梦里提棍子追着狗打。”

“至于您儿时做梦说的梦话......”柳玉皱眉，摇了头，“时间太久，奴婢也记不清了。”

唐金玉泄气，皱着脸坐下来。

盏茶功夫，青碧托着个红木箱子快步走来，进了院子就喊

“二小姐！您看，这是不是您要的？”

唐金玉眼前一亮，连蹦带跳地捧过青碧手上的箱子，“青碧姐姐，你最厉害了！”

青碧失笑，摇头道：“奴婢可不敢应您这句，昨儿个还说柳玉最厉害呢。”

嘿嘿一笑，唐金玉厚着脸皮跑进屋，借着天光打开箱子，取出里头一页泛黄的纸，仔细查看。

男子杖刑，有人围观

女子垂死

男子受伤极重

男子，宫殿，表情阴狠

城破，唐府被烧

......嘶......怎么这么简略。唐金玉默默咂舌，她过去竟只记了关键，男子长相如何，事发在何时何处，一概没有。这叫她如何防范。

“二小姐？前院叫您呢。”柳玉走进来唤了一声，扶着唐金玉的肩膀轻摇，低下身俯在耳畔，“是老太爷急着找，您要快些。”

“祖父找我？”唐金玉疑惑，柳玉摇头表示不知内情。

把手里的东西再看一遍，确定没什么线索，唐金玉抬手将纸放进油灯芯。

“柳玉，你把这儿收拾一下，青碧跟我走。”

唐金玉急匆匆赶到前厅，门前小厮挑开防风的门帘，她微微低头踏进屋内，然后猛地止住了步伐，一脚在门里，一脚在门外。

满室寂静。

她祖父面无表情坐在主位，右手边依次是她父兄。唐金鸣离得最近，正拼命使眼色。

唐金玉顺着目光看去，赵佑坐在左下手，腰背笔挺，气定神闲。

她父兄都是文人，儒雅清瘦，祖父虽出身行伍，但年事已高，不比当年。赵佑一个明晃晃的年轻将军坐在他们旁边，不得不说，是丰神俊朗，渊渟岳峙，相当的显眼。

......还特别符合她的审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