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江晚澜做梦了，和从前一样，梦到的还是回忆。

柳梦茹从高楼一跃而下，肢体破碎得如同坏掉的布娃娃一般，周围全是尖叫声，记者的闪光灯照得她一步一步往后退着……她曾经以为那一幕会是永远的噩梦，后来才发现，噩梦是可以被噩梦覆盖的。

那只是个开端。

她怀孕了，在她最初和顾景辰浓情蜜意的那几年里，顾景辰都不曾让她有过孩子，但就在柳梦茹死了之后她就有了身孕，一开始她心怀感恩，以为是上天不忍看她太悲痛，才送了这个孩子来陪伴她。

天知道她有多想要顾景辰的孩子，多想留下和他在一起过的印迹！

但这件事很快就江明珠得知，她从来不知道跋扈的江明珠可以无法无天到那个地步，她被拖进了房间，由佣人压着，药流的痛感到现在还伴随着噩梦一起疼痛……更可怕的是隔着门缝，她看见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景辰！景辰救我！”她哭得撕心裂肺，以为看见了曙光，“这是我们的孩子！你救救我！这是我们的孩子啊！景辰！”

那双眼里不再有浓情和爱意，只有刻骨的恨。

她挣脱出来，扑到他的裤腿边，她的脑子向来聪明，只不过遇上顾景辰的事情就不愿意多想一层，仿佛多想一些便是侮辱了他们之间的感情一般，只有现实摆在眼前了，她才不敢不信。

“为什么？”她扯着顾景辰的裤腿，联想到过往种种，哭得歇斯底里，“到底为什么！顾景辰！”

冰凉的指节抚上她的下巴，比指节更冰凉的，是他浸透恨意的言语，“早该这样了，江欢，这是你欠我的。”

“你……顾景辰……你在说什么？你别走！你解释清楚！你回来！”

……

江晚澜猛地睁眼，冷汗淋淋。

嘶哑的吼声仿佛还响在耳边，那句冰凉的言语伴随了她这么多年，始终挥之不去。

她闭眼缓了缓情绪，随即抬眼看向窗外，已经破晓，再看手机，已经有三通未接来电，最近的一通就是几分钟前。

回拨之后，江晚澜清了清嗓子，“怎么了？”

“你起这么早？”张子彧慵懒的腔调刚响起，又顿了顿，突然严肃，“还是根本就没睡？你又失眠了？”

“不是，做了个噩梦。”

“我信你个鬼。”张子彧随口答，“你这女人，最擅长的就是睁眼说瞎话。”

被人身攻击的江晚澜：“……”

心口积压的怨气因为这一通电话松快了一些，她也回答：“对谁说瞎话也不能对救命恩人说。”

“谁是你救命恩人？我啊？”张子彧奇道，“这事儿你放心上呢？我得多大的面儿啊。”他又道：“江晚澜，你是不是又复发了？”

江晚澜手指在被单上顿了顿，轻声道：“没有。”

张子彧指的是抑郁症。

流产，丧母，弟弟在高原里出了意外，深爱多年的男人背叛……当时的她，是在世界黑暗面苟延残喘的人。

但每一次自杀之后醒来，都会看见顾景辰那张冰封的脸。

“你没资格决定自己的生死。”这是顾景辰给她的回答。

“放心吧。”江晚澜恢复冷漠的神情，“我来南城这一趟，可不是为了折磨自己。”

“顾景辰在查你。”张子彧突然扔出了一个消息。

“查我？”江晚澜挑眉。

今天晚上他们连面都没有碰上，顾景辰为什么查她？

“晚宴结束之后，他吩咐人去查，但是查得不深，估计只是为了搜集资料。”

这就对了。

江晚澜道：“崔雪柔对我的身份也会有疑虑，好在有这张脸，没人会还怀疑我是不是江家的骨肉。但是她能耐也不小，查到我头上来，你能解决吧？”

张子彧轻嗤，“小问题——棘手的是你那位前男友。这几年我们没有回国，他的发展已经超出了我的想象。原本就是顾家独子，但他是自己创业，白手起家，没拿顾家的一分一毫，自己创立了商业帝国，现在整个南城的生意网都以他为轴心在转，是个狠人。”

“不狠，就不是顾景辰了。”她道。

可惜这个道理，她三年前并不明白。

“后天是‘江欢’的忌日，你知道吧？”张子彧问。

“知道。”

“当时都以为你是车祸死的，墓地就买在朗山。有什么计划吗？”

“……再看吧。”江晚澜心不在焉地回了两句，挂断电话，思绪飘远了。

忌日么？

三年前也是夏天，她恍然走在街边，那辆车子横过马路朝她撞来，才有了她在南城的结束，也有了现在的新生。

是该纪念一下。